张宁卫野蛮大事记

文/啤酒

郑可放话说要请我吃饭。我本能地感到恐惧和厌恶。尽管,他笑容可掬,做出亲密无间状地拍着我的肩膀,哈哈地笑着,一口一个哥儿们。我像吞了只苍蝇般难受。他不断催问,张宁卫你喜欢吃什么菜系?川鲁豫粤,还是西餐,随便你说,你看中哪家馆子就请你去哪家。

我的直觉告诉我,郑可找我没好事。我跟他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两类人,他忽然请我吃饭,决不是突然觉得我们合了眼缘,能做八拜之交。搞不好,这是场鸿门宴。

可是,我又不能拒绝。我不能就这么拂了郑可的面子。就算他不直接跟我翻脸,那些屁颠屁颠追随他的喽罗们随便给我下点绊子,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我尽量不卑不亢地说,郑可,干吗这么客气,有什么事直接讲吧,能帮忙我一定尽力。

郑可满不在乎地笑了,拧了拧他手中的烟头说,你看你,这么拘束干吗。有事情吃完饭再商量嘛。就这样,他扭头对旁边的杨千丹说,千丹,我们请张宁卫去吃“无饿不坐”吧。那里的烧鹅,味道绝了。

杨千丹甜美地笑了,说,好啊。张宁卫,明晚6点见哦。

我很头痛。我厌恶郑可,我也厌恶杨千丹。我没法想象跟他们一起吃一顿饭。郑可对我来说,就是无恶不作四个字的写照。一个典型的混混头子,注定挥霍青春无所作为。杨千丹,更是让我无话可说——我想,对郑可来说,她不叫千丹,应该叫签单吧。她爸爸的建筑公司是本市纳税最多的企业,开着一辆007座驾般威风的宾利,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大公司,却搞不定自己的女儿。她的父母对她溺爱到极点,据说她家里有个房间专门堆放她喜欢的SD娃娃,足足有上百个。这传言不知是真是假,我确知的是杨千丹的蛇皮小钱包里放的零用钱都是百元面额。

唉,其实她还算是个可爱的女孩,一双甜甜的大眼睛,不娇气也不骄气,待谁都很真诚。可惜,居然愚蠢到喜欢郑可,甘心情愿地做他的取款机、摇钱树、信用卡。郑可除了长得帅点,混得嚣张点,还有什么好呢?

可惜,再怎么发自内心地为她好,这种话还是不能说的。

他们找我干吗呢?抄作业?考试作弊?算了吧,成绩的事,他们根本不在乎的。杨千丹是不必在乎,郑可是出自本性的毫不在乎。

直到入睡前,我还在忐忑不安地猜测。

“无饿不坐”的烧鹅,真的很好吃,味道入骨,又酥又香。郑可很体贴地帮杨千丹剔除鹅肉里的骨头。那种宠爱的神态,我忽然觉得有点感动。

可他们提出的事情,实在超出了我承受的范围。

郑可说,你老爸在市人民医院工作是吧。请他帮帮忙,开个处方,我们想买几瓶联邦止咳露。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我们都知道,这决不是什么小事。

我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问,咦,直接去药店买不行吗?

郑可懊恼地摇摇头:被记者报道过,现在管得那个严……没处方绝对不行的。

我们都装作若无其事。可实际上,我们都知道,联邦止咳露,可以当作“摇头丸”的替代品服用。去网上查查就知道:联邦止咳露里含有磷酸可待因,是吗啡的衍生物。它能起到兴奋呼吸中枢神经的作用,大量服用能产生快感和幻觉、晕眩,会出现心跳过速等不良反应,长期饮用会导致上瘾,对身体危害较大。

15块一瓶,以前药店很随便就把它们卖给想去迪厅“High一把”的年轻人。前几个月晨报上用触目惊心的大标题新闻披露以后,公安部门都警觉起来,药店也不敢越界了。毕竟,滥用起来,这是毒品一样的东西啊。

那餐饭我们不欢而散。郑可怎么说我都不松口。一点不好,我就成毒贩了。我赔不起。我们都才17岁,他们不在意自己的未来,我管不着。但是,我在意我自己的。

散场的时候,郑可郁郁地长吐出一口气说,张宁卫,你不肯就算了吧。说话时,他看着我,眼里有特别敏锐的光。我动了动嘴唇,没出声。

我以为这件事到此就算结束了。

我没想到,郑可居然还怀恨在心。这个卑鄙的家伙,只为我不肯帮他一个忙,而且,是那么冒险的不可理喻的一个忙啊。

两周后的月考,我摩拳擦掌,准备继续保持我的年级第一。而第一场语文考完,我已经暴怒得像一头狮子,恨不得把整个学校全砸了。

郑可那家伙,不知是从谁那里传来的纸条,他肆无忌惮地铺在桌上抄。这也就算了,我管不着,他有那个本事是他的事,引得监考老师拍案而起也是他的事。可是,老师愤怒地追问,他居然若无其事地指指我:是张宁卫传给我的。

我的头一下子大了。更可气的是,我和他之间隔着三张桌子,那里坐的三个同学,居然都供认不讳,是他们从我这里,一站一站把纸条传给郑可的。

考试结束后,老师铁青着脸把我叫到办公室。我无可分辩,因为那张纸条上根本就是与我的神似的笔迹!我怎么说都没用,老师不会相信生活里有侦探小说般的离奇故事。

我只好默认,听着老师痛心疾首地说张宁卫你的前途多么光明你怎么可以和郑可那种学生混在一起,他会毁了你的。

我慢慢捏起一个拳头。是的,他会毁了我的。

回到教室,我单刀直入地对郑可说:我答应帮你的忙,帮你开处方,你别再打扰我。

郑可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笑容:张宁卫,你以为我真有那么无聊?不过,谢谢你的好意。现在,用不着了。

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低下头,眼光扫过整个教室,瞥到了戈小舟。她穿翠绿色衬衫,清清爽爽,扬着脸,紧张地看着我们,也许是在为我担心。被自己喜欢的女生这样注视着,我怎么可能再忍气吞声。

我握紧拳头扑向郑可。班里爆发出惊叫声,戈小舟的那一声最仓惶。

一场恶战。按理说我不是郑可的对手,他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可也许哀兵必胜吧,我们居然打了个实实在在的平手。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爬起来,擦着嘴角的血迹,正准备再补给他一记鹰勾拳,脸黑成锅底的班主任进来了。这一次,他老人家倒是公公正正,不偏不倚,各给了一顿臭骂,和3000字检讨的任务。

我不后悔。放学后,我闷着头收拾书包,教室里只剩下我和戈小舟。她轻轻地走过来,吐气如兰地说:张宁卫,你不应该跟郑可那样的野蛮人计较啊。

我抬头看她,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真清澈,像水晶一样。我喜欢的女孩就是这个样子的啊,文雅,清秀,干净。

我淡淡地笑笑,没事,你不用担心。

回家的路上,我手上的伤还辣辣地疼,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那次月考我果如所料地一败涂地,滑到了二十几名。一直稳居第二的戈小舟拿了第一。看着她嫣然的笑意,我没有一点不开心。只是斜眼看到郑可那张若无其事的脸,我还是感到怒火,在我心底暗暗地燃烧。这个臭小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他。

戈小舟递给我一张纸条。她的字如同她的人,清秀挺拔好像春天的小树。

张宁卫:

我们都知道你是最强的。不要灰心,加油哦。

小舟

我抬头看向她的方向,她挑起嘴角给我一个微笑。我好像看见一片花海,那盛开的气息如此甜美,让我深深地陶醉。

我怎么也没料到,刚交了检讨,三天之后,我就打了平生的第二场架。班主任再次痛心疾首:张宁卫你是怎么了啊?一周之内和小混混打了两场架,你还想不想学好?

我当然想学好。事实上我从来没有学坏过。

只是有些时候,我是做不到沉默。

戈小舟很漂亮,是那种赏心悦目的安静的美。很多人喜欢她,我一点也不意外,反而觉得窃喜。可是,当有校外的不良少年来纠缠她的时候,她就变得那么无助。那些人站在校门等她出来,递情书,送礼物,追问“你答不答应我”……她难堪而惊吓地不断后退。那时候,我们这些好孩子,都明哲保身,装作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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