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重来

文/简拾

推荐对白●你是我的朋友，我当初既然决定了和你做朋友，就一生不变，但你应该明白，朋友之间有高高的一扇窗，谁都逾越不了。

端阳说，他的世界本不应该出现我，他原本该一个人孤单寂寞地走下去，而我的出现打乱了他所有秩序。

他说完这话的时候天空的蓝色被一只白色大鸟划破了，它轰隆隆地从我们头顶飞过。我轻声回答说，那我是不是该消失。飞机的轰鸣声把我的声音盖过了，我的头发被吹得飞舞起来，我知道，端阳是听不到我的话的。

也罢，听不见也不打紧。我转身要离开，却一下子被拉住了衣袖，我听见端阳沉着冷静地低声说，你不许消失。

飞机刚好飞走了，四周又一如之前的安静，端阳的话就深刻地打在我的耳膜上。

我没有回头去看他，端阳拉着我袖子的手放开了，我迈开步子走了。

其实在最初我就很清楚明白，穆端阳这样的人，还是不接近的好。端阳那么冷漠那么孤独又那么不合群，他就像在深渊里，理智的人都不应该往里跳。可顾痕说过的一句话很对，这个世界总会发生很多我们意料之外的事情。就好比那时，我主动和穆端阳说话是在顾痕的意料之外。好比我不听顾痕的劝阻很固执地跳进端阳制造的那个深渊也在他的意料之外。好比我会为了穆端阳而和顾痕翻脸，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顾痕说，是不是穆端阳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优点？

我摇头说不是。其实穆端阳一点都比不上顾痕，甚至顾痕有的，穆端阳连一个都没有。

顾痕说我那么为穆端阳，而不是为他，他很受伤。他说蒋宁你让我很心疼。这是顾痕和我翻脸划清界限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我开始很深刻很认真地思考我和顾痕、穆端阳的关系。

我那么为穆端阳，不为别的，只是很单纯地出于同情。最初我讨厌他，讨厌他总是把自己和别人划开一条大大的鸿沟，用一堵墙把自己围起来。并不知道他出于什么资本，似乎眼神里充满对所有人的不屑。但后来我发现他与我境地相同，我们都是单亲家庭。

在我看来并不是单亲就必定只剩下晦暗，得不到来自父母两方的爱，可以自己去寻找其他慰藉伤口的东西。比如友情。那么想着的时候，我觉得，或许我能给他一份友情，我可以帮他把那堵墙打碎，帮他跨过那个鸿沟，我一直坚信着。

第一次跟他说话，我努力将他抗拒的眼神无视，我伸出手说，穆端阳，我是蒋宁，我想跟你成为朋友。

顾痕那个时候冲过来说，蒋宁你干什么！

他的声音足够大，可我的决心也足够坚定，我的手掌悬在半空很长的时间，最后穆端阳的手终于伸出来握住了我的。

我像胜利者那般绽开了微笑。顾痕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我想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为了建立一份新的友情而将原有的全部都一点点打碎了。

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刚好吹起了凉爽的风，我想抬起头看看天是不是蓝的，却在抬头那刻看见了顾痕的脸。

我们并肩走着，彼此无言。我抱着借来的书，手心有汗。顾痕伸手一下将我的书拿过去抱在怀里。他手上原本有几本书，加上我的，成了厚厚的一摞，我看他面无表情，就把要说出口的“我分担一下吧”咽回了喉咙里。

我没有再看顾痕，我只是照着我的脚步走着走着，两个人并肩走到家门口。

我到了。我指了指家门，从他的怀里拿过我的书，转身推门进了家里。我连头都不愿意回一下，我和顾痕同样是固执的，我在想是不是总有哪一天我们尖锐的角会把彼此都刺得很伤。进了家门，我的手指在书角上磨蹭的时候，发现少了一本，肯定是刚才从顾痕怀里拿书的时候拿漏了。

他应该走得不远，可以追上的。

我套上鞋子转身推开门就要拔腿开跑，却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伫立在我家门口。是顾痕，他还没走，我看着他看我的眼神哀伤如水。

走到他的身边，我把那本书拿起来，然后对顾痕说，我们和好吧。终究还是我先投降了，我看着顾痕不曾有过的眼神，那种把我的心牵起来的眼神，我就忍不下心。

他说，你得和穆端阳划清界限，像当初你对我那样。

顾痕很残忍，他眼神哀伤嘴角漂亮却说出那么残忍的话。拿在我手里的书被我捏得发皱，我无比坚定地摇头，不可能。

顾痕说蒋宁，你让我失望。然后他转身，那么决绝地离开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失了神，他为什么不问我原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穆端阳和我一样是单亲孩子，我只是同情他呢？

风又吹过，8月酷热难耐的高温和凉爽的微风却让我觉得全身湿凉。

我抬头看天，才发现原来那一天的天空，不是蓝色的。

我陪穆端阳去吃早餐的时候，他说，你和顾痕真的玩完了？

我轻轻问一声，怎么？

穆端阳话说得断断续续地，他说那个，如果，如果你还和顾痕有往来，那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是什么天大的秘密需要这么小心翼翼？我啃着面包来劲了，笑眯眯地问，他怎么了？万年不遇一次地准时到校？今天有帮忙扫地？还是有女朋友咧？……当然在我看来，这些估计都不可能发生。

而端阳，却在我笑得灿烂的时候点了点头说，他和我们班的颜漓交往了。

如果可以由自己支配的话，我不会允许自己做出那么惊愕的表情。端阳问我蒋宁你怎么了怎么了的时候，我回过神来说我没事，然后我啃着面包更带劲了。我把自己的牛奶咕噜一下灌下去，继续往嘴里塞面包。

我想那面包上是不是有顾痕的头像，不然我怎么啃得那么用劲。

端阳说的的确是实话，那天我坐在操场的栏杆上，看见顾痕揽着颜漓从我身边走过，漾着胜利者那般的微笑。我问自己，他凭什么露出那样的笑容？难道只是可笑地认为这可以成为戳伤我的一根刺？

想着想着我笑了，不同于顾痕，我笑得那么讽刺。我从栏杆上跳下来，步伐轻盈。我看见了朝这边走过来的穆端阳，我扬起手，喊着，嘿~~

顾痕回过头来，看着我的笑，静止在原地。我的视线越过他，我朝穆端阳露出花儿那样的笑，我喊着端阳你来啦~然后我像小鹿那般轻快地小跑过去，擦过顾痕的肩，蹦着跳着到了端阳身边。

端阳看看我说，你今天很开心？

我说是的，我把头点得飞快。我的右脸隐隐地疼，我想我的第六感是不是很强，我感觉背后有道很炙热的光线，不知道那来自谁，或者是顾痕，要么就是颜漓。哦，我想我忘记说了，我还吃过颜漓一巴掌呢，那丫头曾经为了顾痕狠狠地往我脸上甩了一个五指印。顾痕竟然和我最憎恶的人走到了一起，那么令我厌恶。

我把最后一口绿茶咽下喉咙，把空瓶扔进垃圾桶，手伸出去的时候，盛到了满手橘红色的夕阳。我抬头看一看，太阳西下，天已经晚了，别人的妈妈是不是已经做了很多食物等着自己的孩子？我转身看一看端阳班里的同学，一个个埋头补作业补得走火入魔，我想他们的妈妈在家一定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可我看一看端阳，他的本子依旧空白，咬着笔一脸懒散。我明白的，他家里没妈妈着急，就像我，所以也无所谓什么时候回家。

你还要等他么，你认为他会写到什么时候？低沉熟悉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我抬首，顾痕怔怔地看我。

我点头，我说不需要你担心。

很讽刺的，颜漓和端阳在同一个班里。顾痕从刚才放学开始，就和我一样一直在教室门口这样等着。颜漓一直埋着头写字，中途扭过头来看看顾痕。那个时候我站在顾痕旁边，一点不避讳地直视颜漓，她瞥见我的时候我给她一个凌厉无比的眼神。她很受伤地皱起眉。顾痕发觉了就扭头看我，我不管他会有什么看法，总之我那样锋利得想割伤颜漓的眼神没有收回来过。

颜漓或许是个很好的演员，但我不是，我很憎恶她，一点不避讳地全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