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9)
靠那个靠那个靠那个靠!在他心目中,难道我这号人物属于没事爱插一腿的麻烦篓子之流吗?
我再也不能等了,趁着李姨在客厅里拖地的时候,我卷上了在酒吧蒙小妍赢回来的所有钱,背上了一个又大又土的旅行包,胡乱塞了点换洗衣服,做了和蒙小妍一样的事情。我从二楼的窗户上跳了下去。这是一件比我想象中要难许多的事情,因为我差不多是整个人趴到了地上,未痊愈的脚踝疼得要了命。我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一扭一扭地跑出小区,上了一辆出租车。
我要去火车站,我要去九华山,我要亲自去把米砂带回来,我要让米诺凡知道,我米砾也不是吃素的!
(12)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往往总是发生的那么不可思议;而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又往往总是发生在一些对这个世界来讲非常重要的人身上,比如——我。
当我灰头土脸爬上开往合肥的火车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多钟。
火车是慢车,站票。天热,车厢里有一股不良气味。我在两节车厢的接头处站着,希望可以喘口气,就在这时候,有人忽然拍了我的肩膀一下。
我吓得差点跳起来,回头一看,竟是路理!
“在车站我就看到你了。”他说,“跟我来吧。”
我跟着他走过了好几节车厢,到达了卧铺,他指着一张床对我说:“你先躺会,我去看看还能不能补到一张卧铺票。”
“怎么你跟这里很熟吗?”我问他。
他很有经验地对我说:“其实这样的慢车往往是硬座车厢拥挤,卧铺车厢反而空,万一要是补不了票,而列车员要来查票的话,你就呆这里,我自有办法。”
“喂!”我嚷着,“我凭什么要接受你的恩赐?”
他笑了笑说:“大家都是为了米砂,不是吗?”
这话说得,堵得我一句话都回不过去。
就在这时候,他的电话响了,我听到他接起来,跟对方说:“放心吧,我一定把她带回家,带到你面前。你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好吗?”
那么宠溺的语气,我当然知道是谁!既然这样,他又何必大费周折地去找米砂回来呢?真是可恶!
“你觉得米砂和莫醒醒到底谁漂亮?”等他放下电话,我恶作剧般问他。
他狡猾地答:“没想过。”
“那现在想!”我可不想让他轻松过关。
他好像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悠悠地答我:“我觉得你隔壁的蒙小妍比较漂亮哦。”
靠那个靠那个靠那个靠!
我早该知道,聪明的总是败给不要脸的!
“那,”我只好换一个话题,“你是怎么搞到米砂那封信的呢?”
“信被蒋蓝捡到了。”路理说,“她送过来给我的。”
吹吧。吹吧吹吧吹吧,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被吹大的。我懒得再理他,把被子拉起来,盖住脸,睡觉!可是被子的味道好像……我又猛地掀开了它,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他了然于胸地笑了笑,转身去补票了。但是,他没有补到票,十点钟查铺的时候,他把他的包一背说:“我找个地方看书去,你困了就在这里睡。”
“喂!”我说,“你去哪儿?”
他不答,笑了一下,走了。
走就走,他欠米砂的太多了,还点到我头上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第二天一早,火车到了合肥天已经蒙蒙亮。我下车的时候他已经在站台上等我,看上去精神不错,不知道是不是在硬座车厢挺了一夜。我们搭车到了青阳。我真的没想到,传说中的九华山居然有这么多的尼姑庵以及寺庙。
她找么么找到山上来了,难道——我妈妈她老人家剃发为尼了?打死我也不会信的。我妈妈可是知道在沙漏上刻英文的人,好歹在那个年代也算得上是新式人物。与其说她出家,不如说她躲到这青山绿水中过起了与世无争的生活,渴了饮山泉,饿了食野果,晚上睡山洞,白天写写歌,唱唱曲什么的,我还能勉强相信!
正想着,我们走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是直通往山顶的石板阶梯,还有一条说宽不宽说窄不窄的小路,蜿蜒着伸展向山的背面。路理转过头来对我说:“你累吗?要不我们歇会儿。”
能不累吗?已经跟着他爬过了半截山了。这会临近中午,刚下火车时匆匆啃下的大饼早消化了,我舔舔嘴唇,随意指着一家附近的小旅店说:“去那休息会。”
路理似乎默念了一下旅馆的名字,又停顿了一下,才对我说:“好,就到这家看看。”说完,他已经抢先走进了旅馆里!
也罢也罢,等我年事已高,怀念17岁那年一天内扫荡九华山无数座尼姑庵的情景,或许还能对儿孙们吹上一吹。
我一边跟着他一边嘟囔:“你凭什么就认为,米砂会在尼姑庵里?”
“直觉。”他头也不回,走进了那家小旅馆。
“我找一个叫米砂的小姑娘。请替我查查在哪间房。”他对店员说。
这时,我真想又问他凭什么就认为米砂在这个旅馆住过,怕他又说“直觉”,只好忍住闭嘴。
店员是个女的,估计一看到他又犯花痴了,居然拿了一张纸出来,对我们说:“这是这个星期住进来的人的名单,自己找!”我定睛一看,在这张简陋的旅客登记表上,居然用极其工整的某种字体写着“米砂”二字!在为数不多的客房登记姓名中,这个名字写得又大方又好看。
路理敲着那个名字对值班的服务员说:“这个人,现在还住这里吗?”
服务员看了看名字,点了点头,用难听的方言说:“没得错,这两天她都住介。”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冥冥之中的兄妹感应就是这么一回事!我无比兴奋,正打算捷足先登,趁路理不备率先照着登记表上的房间号牌往楼上奔去,身后又响起店员的声音:
“不过,她退房了,只是行李寄存在这里。”
“不要紧。”我对身边的路理说:“我们就在这等她好啦,反正她行李也在这,跑不了。”
路理却严肃地说:“不行。”
靠那个靠那个靠那个靠!难道他怕白白嫩嫩的米砂被山上的野色狼叼走了?还是他怕米砂这会正在跳崖?我还没来得及申辩,他就一只手拖着我出了旅馆。
“在米砂查过的所有记录里面,从这往上还有七座尼姑庵,两座庙。我肯定,米砂就在山上!”他一边拖我,一边坚定地说。
别看他瘦得一把骨头,力气真不小!我的胳膊都快被他拉断了,他才把我放下来,说:“我们分头行动怎么样?”他把地图重新抽出来,指着一个红点说,“这是我们在的地方,现在我们兵分两路,不管谁先找到,一定要让对方知道。如果都没找到,那天黑前就在现在这个地方汇合,怎么样?”
我挤出一个字:“行。但是你得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米砂会住在这个旅馆的呢?”
“因为她电脑上有这个旅馆的资料!”
我的天!看来这历史记录还真他妈的有点用!
他一把把地图递给我,我就带着千不愿意万不想念地爬上了阶梯。虽然我找到米砂心切,可我也不愿在这个时候白费蜡。
我挤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往山顶走去。路理的声音还能隐约传来:“保持联系!”
我没再应他。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照得我的脊背痒的不行。我在一个树阴下摊开地图仔细查看。我走的这条路一直往上,应该还有三座庵庙。
不过,我至今不敢苟同路理关于在尼姑庵中寻找米砂的看法。我对山上的密林啊,树丛啊倒是比较留意,只恨自己没有带上望远镜。万一在某个还未开发的樟树林里,发现个小茅屋小山洞什么的,那可能就是最大的线索!
我终于走到了山顶,就在我腿快要断掉的时候,我走到了最后一座尼姑庵,撞了一个扫地的尼姑,她对我说:“阿弥陀佛”。我气不打一处来,对她吼:“阿米陀螺!”她吓一跳,瞪我一眼,走了。
我很高兴,米砂不在!我就说嘛,米砂是不可能在尼姑庵里出现的,难道他当真以为世界上除了他路理就没人值得去托付了?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