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子上是唯一有花的地方

文/杭小夕

推荐对白:你现在好不好?我知道其实我一直就住在你的心里,那么在下一个花期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再见面,你是不是会带给我盛放着花朵的裙子,让美好继续延续。

我都没有穿裙子,而是选择了很不惹眼的短袖。旧旧的,下面是一看就知道是便宜货的牛仔裤。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这样的打扮,就让我自己也觉得意外,我变得朴素,甚至有些寒酸。走进学校,果然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到我。

第一次进班要做个人介绍。我站在讲台上,镇定自若地说,我叫宁安,我来自九中,我的父母是下岗工人,但是我不认为这样我就低人一等。今后我会努力学习,和大家成为朋友。然后在大家的诧异里回到座位上。

我就是这样塑造了一个家境不好,但是自强不息的女孩的形象。当我穿着那件衣领和袖口都磨开线的旧衬衫在球场上打羽毛球的时候。我清楚地看见那些从我身边经过的家境富裕的女生们的眼中清晰地闪出一丝轻蔑。

九月的阳光这样好,照在我的旧衣服上。云朵像是最正宗最精致的慕斯,飘着甜甜的蛋糕香。然后我看见易林抱着刚领来的新书走过。

嗨!我帮你吧。我大方地走上去,和你一块回去。

不用了,不重。易林对我微笑,然后就会有一阵微风晃晃悠悠地吹起来。微醺的气息,他脖子上的汗珠也觉得可爱。

班长就是班长,这么认真负责啊。我分到一半课本,和他一起走上楼梯。我跟在他后面,他浅蓝色格子衬衣上一块缝补过的痕迹被我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我一直在想,他若是穿上白色燕尾服微笑着站在舞池中央,又会有多少公主向他伸手呢?还好,我们都是灰姑娘。

我的同桌叫陈静,我想她选择和我同桌也许就是因为我们的环境是相似的吧。她不漂亮,但是很善良。不过我觉得陈静始终有一种自卑怯弱的心态。这样的朋友,出于自我的保护时常会违心的拒绝,难以深交,一旦得到了信任,却又会很持久。她和我从泛泛之交成为心心相印的朋友,也是通过一件事情的催化。

在开学后的第六天,陈静帮忙发课本,不留心把李研放在桌子上的那瓶没合盖的墨水打翻,一次性报废了她那条新买的裙子。

她跳起来,天蓝色裙角上黑乎乎的一摊墨迹,像是一团乌云。空气中硝烟四起。李研毫无修养可言,她大骂道陈静你没长眼睛还是脑子进水了?!你没看见我把墨水放在桌子上了吗?你是不是故意的?瞧你那穷酸相,你以为你穿一身老妈子的衣服是在搞行为艺术吗?

陈静紧咬嘴唇,低着头一言不发。我们都听说了,李研的姑父是学校里的领导,平日里她的跋扈已经表露无遗。可是我不容许我的朋友被人这样对待。路见不平的我很不屑地笑起来,然后不客气地对李研说,不就是一条裙子吗!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你干嘛揪住不放。

又不是泼在你裙子上了,你说的这么轻巧。我不管,反正我要她赔我!李研说这话的时候我看着陈静,她头低得更低了,前天她还在对我说,她妈妈的哮喘病又犯了,如果严重的话她就要请假回去陪护。可是这样的事情,我知道我不可以说,我如果想和她继续做朋友。

易林也站起来说,要不然你让陈静帮你洗一下,看看能不能洗掉。他的表情还是那么温和,却让人感觉到力量,毕竟班长也这么说了,很多同学也随之附和说不如算啦,大家都在一个班里,何必这么僵呢?

可是越是有人劝,李研越仿佛得到了鼓舞似的,不依不饶地要求陈静赔偿她的裙子。没有人想到更好的办法。最后是易林说,要不这样吧,你明天把衣服给我,我负责去掉墨水印,要是你不满意的话再让陈静赔你,好不好?

你是神吗?碳素墨水耶!你说你能去掉?骗谁呢!李研趾高气昂地诘问着易林。我不能容忍他遭人非议,于是终于开口力挽狂澜,我说李研你少张狂!明天中午放学后你跟我去我家,我赔你!

李研终于不再发难。大家各自散去,陈静趴在座位上埋头哭泣。我不清楚她是害怕或者是感激。反正我很感

激易林,他解了我们的围。虽然陷入困境的不是我,但是我还是很高兴他会站在我这边。

第二天中午,我依然是一身土气的打扮。放学时李研一脸鄙夷地随我回家,从她的眼中我看出一丝得意,也许她是在等待着嘲笑我。看我这么一个朴素寒酸的女生会赔给她什么样的裙子。

路上她问我,你家远吗?我说很远,我住涧河边上。她显然有些发愣,却又问我,我们走路过去吗?

我哼的一声笑了。我承认我是在强压怒火,直到我们出了校门,向学校一旁的胡同里走。李研又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你不是说你家住涧河边吗?那你干嘛往胡同里走?

实在懒得理她。胡同的拐角,一辆崭新的奥迪A6就停在那里。李研正准备绕开,我却终于忍不住地笑起来,别走啦,上车吧!

别说是李研,也许我的同学们都不会想到。每天都穿着旧衣服的宁安住在涧河边。那里是这座城市最高档的住宅区,仿欧式的别墅,豪华的轿车,说英语的菲佣。这才是我真正的生活。我的伪装是颠覆式的,就连我父亲也觉得意外,一向金贵的女儿为什么会坚持不露富呢。

李研战战兢兢地走进用花岗岩拼成的一楼客厅。多宝阁里陈列的青瓷花瓶为我家的设计加了分,还有墙上镶嵌的浮雕,手工刺绣的地毯,这座楼古典华丽,却是我所居住的地方。她随我登上梨木旋转楼梯,推开门,然后我的房间布置让她忍不住低声惊呼。

我像是个成功的报复者,不理会她的少见多怪。也不管她盯着我公主床上全套的SD娃娃发傻。径自推开一扇衣橱的门,那里面琳琅满目的全部是裙子。我说,你随便挑吧。

我想我不会忘记李研小心翼翼地拿走那条江南布衣的刺绣裙子时的神情。兴奋,惶恐,疑惑,统统堆积在脸上,我在一旁面无表情,然后通知司机送她回家。

下楼的时候,李研还是忍不住问我。宁安,原来你就是市里最大的矿商宁胜东的女儿,可是你为什么要装成穷人呢?

我笑笑,只是觉得好玩。没什么别的意思,不过我希望,你拿了我的裙子,以后就不要和陈静过不去了,另外,我家的事情,你也不能说出去。

她握紧装裙子的袋子,似乎害怕我反悔一样,好的好的,宁安你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是的,我为什么会故意装成是一个贫穷的女生呢?我靠着楼梯扶手在心里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我想我这样做是有些离奇了,可是我实在是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那个每天都会在商业街发广告单的男生有着高高的额头,健康的皮肤,他会对人微笑,露出两排白月牙一样整齐的牙齿。每次上街我都会故意绕路经过他身边,然后希望他会注意到我。是在整个夏天,那个男孩的独立和乐观,还有靠近他的时候我闻到的淡淡的洗衣粉的清香,已经像是在心里种下的一棵柠檬树,清爽阳光。

而在高中开始前的军训上,我认出了他。在一个夏天凉爽的夜晚,洒着梦境一样温和的月光,草丛里的鸣虫轻快地唱着。他站在同学们围成的圆圈中央,抱着一把借来的吉他,我听见他的声音,他唱朴树的《她在睡梦中》,充满磁性与温情的声音水一样流过我的神经。我在那一刻失了神,拼命地看着他,然后用心记下他的名字,易林。

在李研去过我家的第二天,易林把那条被染脏的裙子拿了回来。李研压根都没有拿出来,她看看我,穿着那条刺绣裙子,有些揶揄地抚摸着裙裾上流动的曲线。然后就说,算啦,是我太不团结了,我不要了。

然而我想要,就算那条裙子已经被墨水弄脏无法再穿,我也情愿小心地把它收进我的衣橱里。我知道我这样的想法的确很可笑,但是只要这件东西与易林有关,那么对我来说,就是重要的。

可是无论怎么处置,也都不会轮到我。易林把那条裙子交给了陈静,他说,辛苦我妈忙了一晚上了,你要不拿出来看看,喜欢的话就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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