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骄傲的倔强

“对了。”他想起了什么，“见到我为什么画十字，担心真的是鬼么？”看着他细长而明亮的眼睛，我诚实地回答：“我怕是在做梦，我怕我一睁眼，你就不见了。”

我看到他的眼睛瞬间温柔。夏扬，我真想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然后大街小巷，让全世界都知道。擦肩而过好多风景和行人，我忽然从一双眼睛里看到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心一跳，另一只手已经被牢牢抓住。

“欧阳。”我忽然感觉别扭，像做了错事被发现的孩子。

“麻烦你了。”他对夏扬爽朗地笑,“我来送她回家。”夏扬没有松开我的手，“不麻烦，做人要有始有终。不是你的话么？”欧阳的目光骤然犀利，却依旧风度翩翩：“让陌生的男同学送小曼回去，她的家长怎么放心。”于是夏扬转向我，目光灼灼：“是吗？”

“我爸爸妈妈很开明的。”我摆出天真的表情,“不会计较这些啦。”欧阳欧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让你伤心。我不敢看他，夏扬拉着我扬长而去。

■

我站在夏扬的教室外，看放学后人们嘈杂着从教室中涌出来。他总是最后一个出来。我斜靠在墙上，直到他走到我面前，用大大的影子覆盖我。

“呵呵，怎么不回家。”他很优美地笑。我伸个懒腰，“我追你总是要拿出行动的吧。”

他只是看着我，眼里满是深沉的笑意，我忽然间就有点心虚：“请我吃冰好不好。”

“奈奈在外面等我，一同去可好？”他微笑。我点点头，说没关系。

店是学校附近的小店，冰淇淋很好吃。奈奈和他坐在一起，长长的睫毛投下小小的阴影。我不动声色地吃，偶尔说几句话，看他们十指交缠。很奇特不是吗？我这个扬言要做第三者的人，就坐在他们对面，我们都是很自然的神情，像出来吃饭的朋友。

他只坐了一会儿，说有晚课要先走。他嘱咐奈奈送我回家，又说：“你也小心一点。”我看着他宠溺的表情，酸得无以言状。

夏扬走后，奈奈换了神色。淡淡的，倦怠的，戒备的。“去个地方，敢吗？”没有挑衅的意味，我冲动不起来，老实地说不敢。这样的关系，不论如何我都要小心。

她没想到我这么回答，很认真地看了看我，笑了：“若你不再纠缠夏扬，我倒愿意和你交个朋友。”说实话，我也不讨厌奈奈，她实在是个让我讨厌不起来的人。哪怕她画了再浓的妆，穿戴得再夸张，我也能够感觉到她身上清澈温暖的东西。

也许是她的手留给我的轻柔的温暖，还顽固地保留在皮肤里吧。

“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很真诚地看着她，把手放在自己心口：“我爱他，亦是身不由己无法自控。”

她的表情霍然松动。“小妹妹，我真怕败给你。”

顿了顿，她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吧，也许你会明白的。”我揣摩着她眼里的雾气，想象里面有多少真实，

说好。

■

破烂的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一直走到高楼大厦都稀稀落落，走到贫民窟一般的郊外地区。我听说过这里是怎样的贫穷与混乱，仿佛城市的渣滓。被遗弃的，无人问津的。

“夏扬住在这里。”我微微有些错愕，无法想象拥有高贵气质如他，居然住在这里，如此的，家境贫寒。

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不然，他也不会有那么嚣张跋扈的性格，那么要强冷酷。

“要带我参观这里么？”不知道奈奈的用意，我问。她只是摇头。

终于，到站下车。

已是郊外。走过农田，走上小山，走过荒丘，那边是一片小小的墓地。奈奈的神色一下安静温婉起来，和往常判若两人。她指着一块墓碑，说：“那里躺着夏扬的孪生弟弟夏抑。”

我心里惊涛骇浪，终于没说出什么。

“临死的时候，他让夏扬照顾我。”奈奈的神色凄迷，缓缓叹息，“一辈子。”

这三个字无比准确地击中了我。我感觉，心一寸寸化做了死灰。

她抱膝坐下，不在乎泥土弄脏了她漂亮的裙子。“我爱夏扬，我不会让他离开我。我为他辜负了一直爱我的夏抑。我十五岁生日的时候，夏抑去给我买蛋糕，过马路的时候被横来的汽车撞死了。他去买蛋糕前半是玩笑着和夏扬说，要他照顾我一辈子，若对我不好，他就会从夏扬手中抢回我来。没想到出了意外。夏抑甚至还没和我说生日快乐。”奈奈的声音兀自平静，我却清楚地看到她眼角的泪水滑落。

“他去世前的愿望，是让他最爱的两个人，在一起，一辈子。所以我留住夏扬的决心，不仅仅是我爱他。”奈奈五色缤纷的指甲深深扣入如雪的肌肤，我看着就觉得，那么痛。

“对不起。”我用手捂住脸，颓然，“让我再想一想。

惊鸿一般短暂，如夏花一样绚烂。是不是所有的年轻的爱，都是这样伤。我在想，我是不是已经该退场。我

向来有自知之明，也不愿让任何的人难过与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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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我再没有找过他。

我只是坐在双杠上看欧阳打篮球。还是那些叫嚣的男孩，还是那些欢快的女孩，还是夏季仿佛永远也不会降低的温度，轻轻地，狠狠地，烫着心。

他偶尔也打篮球。目光交汇，心就蓦地抽紧，难过铺天盖地地袭来。我总是强做若无其事地对他笑笑，算是打过招呼。有一次他走过我身边时突然说：“追人追得半途而废了么？”

我一窒，心痛的无以复加。却一言未发。

这一面后，期末考试随即而来。大家都开始用功，我与夏扬便再无交集。偶尔会见到奈奈，放肆着青春飞扬的美丽，对我微微地笑，眼神复杂。

期末考试前一天的晚自习，我上得心不在焉。下课时候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好多女生的目光软软地系在了窗外。

修长的人影倚在走廊的栏杆上，风吹拂着他垂在额前长过眉梢的发，露出明亮的眼睛。我的动作一下僵直了。是夏扬。“嗨，等谁呢？”我装做满不在乎，走过去和他打招呼。

没想到他会抓住我的手，我错愕地看着他眼睛里危险的黑，听他说：“陪陪我好吗？”温柔的语气，却是那么笃定的眼神。

“奈奈呢？”我下意识地问。

他的唇勾成一个弧：“我们吵架了。”

我想找出他伤心的痕迹，可惜看不到。是我太笨，亦或是他隐藏的太好。也许伤害未遂。爱未遂。我找不到拒绝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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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丫头，你喜欢我？”那么轻的问句，那么透明的眼睛，那么直接干净的魅惑。

“是。”我声音干涩。“闭上眼睛，我要吻你。”波澜不惊的话，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他的脸看不出表情。我慢慢靠近，却没有闭眼。我只是轻轻地偎进他怀里，然后点起脚尖，仰头，用双唇触碰了他的脸颊。

“是我吻你。”我用一种我自己都陌生的平静语气说，“不是你占我便宜。”

他犹疑地用指尖抚过右边的脸，有震惊而奇怪的眼神。“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夏扬，你爱不爱我。”他只是沉默。“你爱不爱奈奈。”我继续问，心跳得无法遏止。他笑了，淡淡的如风：“我不得不爱。”

“那么，为什么还说这样的话做那样的事。”我低下头，有撕心裂肺的难过。终于等到他说，却是对不起。

于是我转身，没有回头。

其实我，也是骄傲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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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恋爱了。与一个貌不出众成绩平庸的女孩。

女孩叫云书锦，仔细地看也有清秀之处。她热情地招待了我，排骨锅，丰盛而独特。我们吃饭的时候，她很温柔地用纸巾擦掉欧阳头上的汗珠，说话的时候，很快乐地喊他“陌。”

呵呵，我都忘记了，他的全名是欧阳陌。我只是一直叫他“欧阳”，那么理直气壮清脆响亮。但比起那一个字，终归少了萦绕缱绻的温柔。

回家的路上，我和欧阳先把书锦送回家，然后他送我回去。我终于有了机会，于是问：“欧阳，那一天的话，你是逗我开心吗？”我不是个很善良的女孩，不然我不会这样问。我也不知道我明明喜欢着夏扬，为什么又对欧阳这么难分难舍，我自私地想把他留在身边。永远只对我最好。

“小曼，我喜欢你。现在也是。”他很真诚的表情，“但后来我发现，那样的喜欢和这样的喜欢是不同的吧。或许是因为我们相处久了，我才那么自私地想占有你。我相信你可以和夏扬在一起的，小曼，从小你想要的总是拼命地要得到。”他微笑，露出两颗虎牙，“不过要记着好好珍惜啊。”

好好珍惜吗？我不再说话，只是摊开手掌，看星光洒落在纵横交错的纹路上，仿佛我们不可预知的命运。

第十一页

故事的结局有一点草草收场的感觉。可能是因为那场谁也不敢马虎的高考。

其实简单的生活未尝不快乐。我开始可以分享欧阳的幸福，书锦买什么好东西给他总不忘了我。夏扬的成绩依旧是年级中的神话，那么高不可及。而我也不差，我努力着一点一点靠近排名榜上他的名字。

看见过夏扬和奈奈，他们拉着手，耳鬓厮磨，甜蜜得不像话。见到我，奈奈很友好地和我打招呼，夏扬的目光刹那黯淡，我自恋地想：他也许也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吧。只不过他有过承诺，只不过他习惯了奈奈——那份一路相伴细水长流。

我去了北京。欧阳留在了这里，夏扬也是。

也许有一天，我也可以牵着我爱的和爱我的人，走过大街小巷，对他撒娇，说那些甜蜜的情话。也许有一天，我可以再与你重逢，看看我一直心许的英俊，然后只是微微地笑，与你道别。也许有一天，我可以拉着我的他，与欧阳和书锦去吃火锅，吃到满头大汗他会为我温柔地擦。我和我骄傲的倔强，这一次握紧双手，绝对不放。

等到那一天。可以在所有人的注目中放肆着心情。天很蓝，我很释然。

然后，花都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