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神破,黄昏晓

文/鱼灯苏

我的爱,当你人间游倦的时候,我会在天涯,与你相逢。

多少人曾爱慕

你年轻时的容颜

钟神打电话来的时候,《思想道德修养》课的老头子正在讲台上激情飞扬滔滔不绝,窗外阳光暖暖的透射进来,前排的同学大概可以见到他横飞的唾沫沿着阳光路径形成的彩虹。

我将头埋剑桌下,“我的少爷,上着课呢!你该不会只顾风流忘了学校的作息时间?”

那端笑,“这次碰上个美女,你得帮我打打眼。”

“你放过我吧,已经被你折磨到审美疲劳。”

钟神亮出撒手锏,“今天游泳池刚换了水。嗯,好像还有花瓣……”

我从后门偷溜出去时,老头子慷慨激昂的声音尾随而至:“对人生价值的评价,要坚持贡献与索取的统一,责任与贡献的统一,物质贡献和精神贡献的统一……”

在湖边见到钟神时,他正靠在柳树上晒太阳,慵懒闲散,这是他的标志性姿态,也是我初见他时的样子。

那场邂逅是在15岁那年夏天,我捧着书,走过教学楼后墙。身后响起口哨和嘘声。是一群少年,偷偷地吸烟,装酷的年纪,幼稚可笑。只有边上那个,阳光照耀的脸,干净清澈,懒懒靠在墙上,望着我笑。

教导主任赶来的时候,少年们四处散开。他显然是刚刚学坏的新手,茫然无处可避。我指指身后的破墙:“从这里翻过去。”

可是我还是没帮上他的忙。他跳下墙之后就被在外守候的校长逮住了。也怪他倒霉,那老人家平时都不出山的,第一次微服私访,偏偏就给他碰上了。

钟神的目光乍现猎人的警觉。我顺着他的视线,那端,白石桥上,一长裙女生,飘飘渺渺行过荷塘。顾盼生风中,透着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傲气。我不禁怔了怔。

钟神说,“怎样?自卑吧?”

我笑,“不过如此。”

我怔的,却是她那身衣裙。

钟神说,“别放厥词。若真有本事,帮我拿下。”

钟家花园露天泳池,只有我划响水花的声音。这座房子人不少,但奢华的摆设难掩孤清。与许多豪门一样,他家人感情始终淡薄。而玩世不恭大概就是他排遣这些淡薄最安全的态度。各自为营,没有付出,就不会受伤。

钟神独自坐在长椅上沉默,估计还在回来白天那场艳遇。也只有他知道,我爱他们家游泳池,胜过于爱他。

我在水中屏气漂浮。水中世界如此宁静,宽容承接我的喜怒哀乐。

钟神将毛巾远远抛过来。我痛诉他不知怜香惜玉。

他笑,放浪形骸,“活该!谁叫你明明早就认识,却不介绍给我!”

我突然开始忧郁:“钟神,你真的喜欢阿萝?”

他揶揄:“怎么,吃醋了?”我的语气,是不容小觑的严肃:“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你我约定,

难过的往事不许愿

在寝室和阿萝晾衣物时,我幡然觉悟。白天她着的那袭衣裙,与我17岁的生日礼物何其相似。那条裙子我只穿了一次,便是邂逅钟神那日。后来裙摆上的干花被钩破,那是少数民族的手工作品,缺了此,裙子便在心中残缺。左看右看都倍觉心酸。索性收了起来。

阿萝钻进我的被窝。我问,“我的仙女,真肯放下身段,堕入凡俗红尘?”

阿萝眼里满是天真和依赖:“经你认证,必有质量保障……反正,你亦有御用邮差。”

她所说的御用邮差,是不断给我写匿名信的男生。落款均是两句诗:黄河远上自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但,我对这种浪漫无动于衷。自知,我的情感,始终在别处,生根发芽。

窗外,夜已阑珊。我们牵手,彼此微笑,安然入睡。

和阿萝同床共枕的生涯始于高一。那晚我被上铺的尖叫惊醒。起来,阿萝蜷在床边,泪潸然。好声细语,终于说服她。往事和盘托出。她撩起睡裙,我看到,光洁的后背,那道疤,触目惊心,令人发指。

母亲未带她离家时,她的后父,多少次,用皮鞭抽打她。罹患阴影,夜夜噩梦。

我邀她下来同睡。多少次,她挨着我,紧紧抱了我,才肯睡去。她的噩梦,终于渐行渐远,消失不见。

环境造就性格,阿萝例外。她若观音庇佑的仙子,美丽善良。世间真真正正有这一朵清莲,出淤泥而不染。

她的悲伤,只说一次。她拼了命把最阳光的一面给我。我们彼此关怀,相亲相爱。

是谁的琴弦,撩我的心心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钟神和阿萝,天造地设的一对。人多愈孤独,独处才觉自己不是客。所以学生会组织的水库烧烤,大家都去游玩留念时,我却很快换了泳衣跳进水里。

手抱双膝,坠入水底,周遭寂然。我的长发像海藻一样蔓长,一如我的馋伤。我的眼前,又浮现17岁那年,钟神靠在墙上的笑。想起刚才他和阿萝嬉笑的情景,我的心,莫名悸痛。

是的,钟神,你永远不会知道,初二那年夏天,你站在阳光下对我笑的那一刻,我就爱上了你。

这是个秘密,你永远不能知道。因为一旦揭晓,即宣告死亡。死亡的,还有我们的感情。

我这么孤单地承担这场暗恋。并且,那么呕心沥血地成全你和阿萝的爱情童话。

胸口发闷。我舒展身体欲出水面,脚下却有什么东西狠狠牵扯,越挣扎越不能逃脱。濒临绝望那一刻,有人托起我。空气逐渐清新,我被救出水面。所有人匆匆赶至,阿萝抱着惊魂不定的我,怆然泪下,仿佛刚刚死里逃生的是她。

救我的男生筋疲力尽,却有一双炯炯的眼睛,那样的眼神,似曾相识。

他说,“黄昏,你怎么样’”

“谢谢……你知我名字?”

“我是江远,‘黄河远上白云间’的江远。当年曾为看黄昏一眼,不远千里。”

遥远的记忆逐渐清晰。初中作文竞赛,我成了黑马。获奖的还有隔壁班一个已经转学的男生,此前他每每一枝独秀。两天后那个男生在校门口等到我,劈头一句:“你就是黄昏?我是江远,取自‘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记住了?”

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当时哪曾多虑,只想,敢自我介绍说我是什么什么。而不是我叫什么什么的。肯定有点来头。

记忆中只有一双明眸,在漫长岁月的黑暗里闪烁,永不竭泽。当然,还有那两句诗: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江远目光如炬:“久违了。”

这一句,我已然听出意味。我和他之间,必将有一段漫长的纠葛。他那么自信。

钟神解下我是上一段水草,刚才正是它,差点夺去我命。他瞟江远一眼。附我耳边:“你的,爱慕者?”

我恶狠报地说,“是!而且青梅竹马。”

钟神就笑,清风俊朗,笑容猖狂,几乎迷倒围观的女生。

是的,他那么自负。他迷信他的爱情,纵然游戏人间,也是轰轰烈烈。而我在他的眼中,永远不过那个告诉他翻墙过去的小女孩,不会懂得爱。

如果承受得了,准又会对陌生人承认自己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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