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之伤
文/任玉瑶
1
我跟陆谦其实也没什么共同语言。
但我们有个共同爱好,就是上网挂QQ。每当夜深人静,那些抵不住困意的某哥哥某妹妹都去睡觉了,我颇为寂寞地望着沉默的QQ,然后在其中发现唯一亮着的头像。
于是,我飞快地向他打出一行字,“有什么合适的男生介绍吗?”
他波澜不惊,“有好的我向你推荐。”
“其实,如果你减肥成功,就可以自荐。”
上帝作证,这真是我们第一次交谈。回溯起为什么会在彼此的QQ名单里,还得追究起同桌苏颜的生日派对,那天来了许多人,而陆谦作为苏颜男朋友的死党之一,自然也列席其中。春风得意的苏颜一心要解决我这个单身公害,指着醉倒在沙发上的一群男生,承诺说:“阿蓝,喜欢哪个,姐姐替你做主。”
“陆谦怎么样?”她揪出其中正在流口水的一个,“这小子很受女生欢迎哦。”
我摇头。我把视线投向沙发另一头,苏颜的男朋友,杜白,正垂着眼睛,一张又一张地摆着扑克牌。他的朋友都醉倒了,可杜白没醉。从小到大,他的酒量随着年龄翻着倍地成长。这会儿他扭过头,静静地望着我。
苏颜还在追问:“满意吗?满意的话我就跟陆谦说。”
我想了几秒,抬起头,一字一句地告诉她:“不成。”
“为什么?”
“他有点儿胖。”
事实上,那时的陆谦身高178CM,体重65公斤,他一点儿都不胖。
2
无论“借口”还是“玩笑”,在一般情况下,都不是什么好性质的词。
而这两个词,充斥了我和陆谦的整个认识过程。派对过后第二天,苏颜同学尽责地将他叫到教室外,“丁小蓝说你有点儿胖,减减吧,我估计你俩挺合适的。”
陆谦同学沉默几秒,抬起头,眼里闪烁着被伤害的光芒,“她以为她是谁啊?”
苏颜无奈,只好放弃。但离开了这个大媒婆,我和陆谦反而联系上了。正在高三,在高考的压力下,无论青蛙恐龙还是王子公主都纷纷恋爱了。我不想落伍,陆谦大概也是这个想法。
于是,在我明目张胆的调戏下,他积极迎合,“有个女朋友,我会更有动力减肥的。”
我还能说什么呢?纵使这一开始就类似玩笑,但站在十七岁的高度展望,一切皆有可能。为了让这个英俊的男同学更加完美,我义无反顾地牺牲了自由身,与陆谦一起步入了早恋行列。
但我一直强调的是,我们是非常健康,非常向上,同时也非常反常的早恋。
每天早晨我骑车到他家楼下,他面无愧色地跳上我的单车后座,让我载着他翻越一个又一个陡坡,抵达学校。途中我们会谈一谈有关物理化学方面的知识,顺便再被他嘲笑一番我是多么没有学习理科的天赋,“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读理科。”他总是这么说,“你三门分数加起来,都没苏颜一门高。”
我恨恨地坦白,“因为理科班男生多。”
“其实我们都喜欢聪明点儿的女孩子,你太笨了。”
“陆谦,是不是想我踹你下去?”
他在后面哈哈大笑,我在前面有点黯然。你看,这有一点谈恋爱的气氛吗?仿佛只是为了证明,我们不寂寞。
有时候我也会强装出偶像剧里女生甜腻腻的声音,问他:“你是不是最喜欢我呀?”
他很诧异地睁大眼睛,仿佛刚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怎么可能?我最喜欢我的PSP。”
3
转眼快到圣诞。
我在日历上,用红笔画出一个心形,12月25日,正好是我和陆谦认识一百天纪念日。
身边那些曾恨不得以身殉情的青蛙恐龙、王子公主都纷纷交换了舞伴。而最不被看好的我们,却出人意料地撑了下来。
我盯着那个日期,轻轻叹了口气。
明里暗地提醒陆谦好几回后,他终于有些开窍的样子,“圣诞节?圣诞节没有晚自习吧?”
我笑眯眯的,“按惯例是没有的。”
他立马摸出手机,“那我联系几个人去打魔兽。”
我气愤地去敲他脑袋,大吼:“圣诞节网吧不开门!”
“你当我小孩子啊?”他轻蔑地看我一眼,“这种谎话也拿出来说。”
我抿紧了嘴唇。在僵持了几分钟后,他忽然咧嘴笑了,一只手搂上了我的肩膀,“我开玩笑的,老婆别生气好吗?”
绷紧的身体有些软化。那是一个非常寒冷的冬日,满大街的人都裹着黑色的羽绒服,弯腰前进。陆谦的外套是白色,和着一些细碎的雪花,更加衬得气质高贵光芒四射,他搂住我的手那么温暖,那也是他第一次叫我,老婆。这个不靠谱的称呼,我一度非常嗤之以鼻,但这个时候,我抗拒不了。
他问我:“想去看电影吗?”
我傻乎乎地点头。
这个坏小子露出得逞的笑容,拍拍我的脸,“那你去买票吧。”
其实,这明明是男生的活儿,但我怔一怔,还是点点头。
我想陆谦一定是没在圣诞节去看过电影,所以他也不会知道圣诞节的电影票多么难买,我逃了一晚上的课,排了四个小时的队,才买到两张情侣套票。捏着那两张温热的票据,有想哭的冲动。
在吸着鼻涕回家的路上,我接到了杜白的电话。这个时候,杜白早已和苏颜分手,情侣分手的原因有很多种,最后公之于众的三个字却一定是“不合适”。
杜白问:“怎么逃课了?”
我说:“去买圣诞节的电影票。”
电话那头,于是有了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杜白笑起来,“哦,那年咱们也在圣诞节看过电影吧?”
不同的是,那一年,去买电影票的人是杜白。天寒地冻,看完电影,他就在医院打了一星期的点滴。
4
圣诞节当天,我坐在电影院门口等陆谦,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最令人郁闷的是,电影票还是我出钱买的。这种行为,说难听点就是倒贴人家还不赏脸。
在电影宣告散场的那一刻,我的手机,正好打到没电。陆谦那边,始终是一把温柔的女声在说,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我挣扎地爬起来,摸到路边的电话亭,给杜白打了个电话。我说我一个人在外面,你出来陪我吧。
杜白很快就找到了我。
他是那种从不会失约,有礼貌有教养的好男生。他陪我走路回家,将我冻成红萝卜一般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什么也没说,但好像什么都懂了。走过第七个红绿灯时他忍不住埋怨:“丁小蓝,你快十八岁了,要懂得照顾自己。”
“嗯。”
在短促的一声还没有延伸完毕之时,我支起眼睛的瞬间,却看见对面街上,两个熟悉的身影。陆谦仍旧穿着那件白色外套,醒目得很,而外套口袋里的那只手,属于我的同桌,我的好朋友,我的介绍人——苏颜大美女……
时间尖锐地停顿了一小瞬。右手里攥到汗湿的电影票跌落到地,那是一部很美的韩国动画大片,《天鹅之死》。
而这一刻,我只觉得自己像只在冰柜里搁了几天的死鸭子,每个器官都冻得生硬。
5
其实一早就知道,我和陆谦肯定会分手。
只是我设想过的分手场景,应该在一个阳光极好的中午,温暖又明媚,连空气里的浮尘都看得一清二楚。然后我站在他面前,骄傲地说,咱们还是分手吧,你根本不喜欢我。
可事实是,在这个人烟稀少,天寒地冻的圣诞夜,我只需跨过一条街道就可以对他说出这句话。但我没有,我舍不得。
女主人公只是扬着一张可怜兮兮的小脸,“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吗?你知道今天有多冷吗?其实你心里根本没有我对吧?你总占我的便宜,讽刺我打击我,还爱跟别的女生勾三搭四,别不承认——你说,谁的男朋友会让女朋友每天骑车载他上学,那么陡的坡,你就不会心疼我吗?”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却答出完全不对题的一句话,他说:“阿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