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Ⅱ(1)
非常扭曲而夸张的字体,我敢说,我就算是用左手,也写不出这么丑的字。干出这种事的人,不是猪是什么!
我的脸在倾刻间涨得通红,然后我跳起来,冲到讲台上,想去擦掉那些个让我羞辱万分的大字,然而,我却很快发现,我擦不掉,那些字,居然是用水粉颜料写上去的!
教室里响起一片哄笑声。
我颓然地扔掉黑板擦,就在这时,门被一个人踢开了。是肖哲!他一只手提了一个红色的水桶,费力的保持着平衡,走到讲台上才把水桶放下。
“你别管了,交给我。”他对我说。
我让开他,回到座位上坐好。只见他把一桶水摇摇晃晃地举过头顶,不知是谁发神经喊了一句“为了新中国”,那桶水居然应声被他对着黑板奋力泼了过去,水珠四溅,底下坐着的同学有的尖叫,有的骂娘,有的甩书,到处都是女生新买的面纸包装被撕开的声音,整个教室瞬间炸开了锅。肖哲却好像更起劲了,他好像完全不关心别人的反应一样,从讲台底下掏出一块黑漆漆的不知何年何月的布,开始奋力地擦黑板。
那些红色的字,总算开始有消减的意思。
我无力地把头埋到一桌子的新书里,努力想让自己平复正常的心情。
颜舒舒既没有擦桌子也没有护着书,她只是看着肖哲仍然忙碌在黑板前的背影,嘴里吐出了一个字:“贱。”
她的鼻子不再流血了,发型也恢复成古典美人状。用从鼻子里发出的声音对我说道:“可真有你的,一开学就惹出这么多新鲜事,在下佩服。”
傻子都能听出她言语里的讥讽。
我没打算理她,她却把她的手机硬塞到我眼皮底下来,我看到上面的那条信息是:“警告她别躲着我,不然,还有更好看的戏在后头。”
谁?
这算什么?威胁吗?
我马卓还就是不信这个邪。
(3)
那天老爽拿着点名册走进教室的时候,黑板上的水迹仍然未干,虽然那些字已经被完全消灭了,但整个教室里仍然爆发着热烈的讨论,内容以泼水事件为主,捎带寒假见闻和对本学期新课表的评价。
老爽端详着地上的破抹布和空水桶,连问三声“怎么回事”下面都没有任何人回答,除了一些嘟嘟囔囔的窃笑。
“在楼下就听到就我们班在吵。一个寒假过去,长了一岁,皮也更厚了是吧?”下面的同学又是一阵哄笑,连心情不好的颜舒舒都没忍住。但我却笑不出,这样的笑话,对我不堪一击的自尊心来讲也是非常严重的伤害,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我实在做不到置身事外的超脱。于是我的脸在老爽审视全班的时候更加不可抑制地泛红。偏偏肖哲还不知死活地转过身来,一板一眼劝慰我:
“马卓,你别气。气就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我真恨他,要不是他的自以为是,老爽根本注意不到我身上来。这下倒好,老爽叫我了:“马卓,你出来一下。”
我被动的站起身,走出教室。
“教室里是怎么一回事?”他一本正经的眼神显示他并不知情。
“不知道。”我答,既然料定他并不知情,我就一定要守口如瓶。
他不信任地看着我。
说实话,虽然撒谎对我来说并不困难,但多数时候我很怕这种不信任的眼光,我知道光明磊落才是做人的好品性,活得坦坦荡荡才会对世界无所畏惧,就像阿南。
可惜我做不到,于是我低下了我的头。
就在这时候,教室的门被一把推开了。我掉头一看,竟是肖哲。身上衣服一半都已经湿透的他人赃并获地站在老爽面前,大声开始承认错误:“爽老师,你别怪马卓了,不关她的事。那个叫夏泽的,就是跟我有仇。”
关他屁事!
哪里有鞭子?我真想把这头笨驴狠狠抽一顿!
老爽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显然还没有明白过来,但他可不傻,知道将计就计:“话说跟你有仇,和马卓有啥关系?”
肖哲迟疑了一下答:“因为,因为他知道,我喜欢马卓。”
我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张大了嘴惊讶地转头看他,这算什么,替我解围吗,难道他觉得这个世界还不够乱吗?
“胡扯!”我骂了他一句,掉头就跑进了教室。
我一边往自己的座位上走,一边再看窗外,肖哲已经被爽老师带往办公室的方向去了。真不知道他还会胡说八道些什么。得,随他去吧,我跟这种脑残的人,真没什么可以讲的了。
颜舒舒等在座位上,左手把一支笔转得风声水起,同时伸出右手拦住了我:“马卓,我觉得,我们必须谈一谈。”
“好吧。”我说。
“不要在教室,我们去别的地方。”
“哪里?”我问。
“你跟我来。”说完,她拉了我一把。我身不由己地跟着她走了出去,一直走到教学楼旁边的一个小操场,那里有个假山,就是肖哲上次蹲在那里哭的地方。传说这里曾经出现过蛇,所以一般晚上,这里经过的人不会很多,何况现在正是晚自修时间,大伙儿都呆在教室里。
“你还疼么?”想到上午她流血的事,我问她。
“没事。”她吸吸鼻子,像个江湖老大一样地说,“替他挡了一拳而已,你不管,我总得管。”
“为什么一定要管。”我冷冷地说,“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我做不到像你这样无动于衷。”颜舒舒说,“你的心,真的就那么硬么?”
“我们想法不同。”我刚说完这句话,一个黑影忽然从边上闪了出来,那顶熟悉的帽子意料之外的出现,令我的心像被一辆刚刚开过去的火车辗过去一样瞬间变成了碎末。
我早该料到。
“你可以走了。”他轻笑着对颜舒舒说。
颜舒舒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惨白,无色。她退后一步,看着同样脸色惨白的我,小声地说:“对不起,马卓,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说完,她转身飞奔而去。
我也想跑,可是我已经被他拦腰一把抱住,他贴近我,在我耳边用严厉的口吻说道:“你要是敢跑,我就打断你的小青蛙腿,要不你试试?”
他说话的语气蛮横到极点,身上散发的那种独一无二的带着腐烂感的特殊味道,让我窒息到近乎呕吐的地步。那一瞬间,我怀疑我全身的血液都停止流动了,除了手脚冰凉,我丧失了任何知觉。我没有再挣扎,只是抬起脸来,大胆地去看那张我逃避良久却不得不直视的瘟神一般的脸。虽然他埋着头,我几乎看不清楚他的轮廓,但我仍然感受得到他嘴角那一丝戏谑的笑。我努力着,想把眼睛睁大一些,我天真地以为,这样就可以让里面的雾气更快地消失掉,不让他看到我害怕的可笑的傻样子,但越是这样,我的眼前就越是模糊不清。
如果我身边有一架时光机器,我宁愿被带回原始部落也不愿多看他一眼。
“说,为什么躲着我?”他的手在我腰上使了劲,我觉得我就要快被他折断了。于是我就更加倔强地不说话,我赌气地想,断就断吧,一了百了。
“真有你的,一个假期不开电话,难道你是打算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让我找不到么?要真有这本事,我也服了你。”他说着,手上的力道终于慢慢地小了下去,但是,他的唇慢慢地压了下来,靠近我的。却只是辗转,并未深入。
我伸出手去撕扯他的头发,推他的脸,他闪躲开,笑着用轻松的口吻说:“马小羊,你惹了我,就要付出代价。”
我这人就是天生的吃软不吃硬,他越是威胁我,我越是不打算屈服。就在他的嘴唇离开我的那一瞬间我恢复了我的心智,于是我强装冷静地对他说:“放开我,我才跟你好好谈。”
“谈?”他若有所思地说,“谈什么,谈恋爱吗?”
“狗屎。”我骂。
“又来了。”他哈哈大笑,“除了这句你还会点别的么?”
“我会喊救命。”我说。
他忽然松开我,两只手伸到空中,做投降状。嘴里流里流气地说道:“好,我的马小羊咋说,我就咋做,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