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样子
“等我学会了,再唱给你听。莲见要听话。”
就是那样的舒服自然的感觉,男人就像爸爸一样,给她无限的温暖舒适的感觉,重要的是,在这样一个无处可去的落雪的黄昏,他收留了她,给她温暖。
窗外的雪渐渐浓了,皮皮还是没有打电话来,莲见掏出手机看了看又重新塞进裤子口袋。男人打开车里的顶灯,柔和的灯光洒过来,有种迷离的美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样一刻,莲见突然想要时光就这样停滞,永远停滞下去。她开始有些迷恋跟男人待在一起的感觉,就算是两个人不说话,也有一种甜蜜的温暖在彼此的空隙之间弥漫。这个时候若是端上一杯红酒,该是何等上好时光啊。于是莲见问:“有酒吗?”
男人看了看她说:“莲见,你该回去了。”
“可是我想喝点儿红酒,很想。我喜欢这里温暖舒适的感觉,我喜欢那些美国乡村音乐,我也喜欢透过茶色玻璃看漫天飞雪。”
男人想了想,又推门下去。
皮皮从学校搬走后,就很少再回到学校,后来学校就将他除名了。公告贴出来的那天,莲见在路边买了皮皮爱吃的肉夹馍去找他,皮皮平静地说:“我正讨厌顶着一个大学生头衔呢,现在总算解脱了。”
莲见很难理解皮皮,可是她爱皮皮,爱就是无限的忍让和包容。皮皮说莲见给他的爱是他创作的唯一源泉,现在他只有莲见了。所以莲见没有办法,她不能残暴地隔断他的创作源泉,她不能生生地看着他枯萎。
再后来,皮皮家收到皮皮被学校除名的通知,从此再不寄生活费来。于是莲见的生活费分成两份,一份给皮皮维持创作,一份用作她跟皮皮的生活费用。莲见的生活眼见从富足跌落赤贫,可是她并不觉得,想起来的时候心底还是甜蜜的。就算是没有洗面奶用清水洗脸,就算是没钱吃饭用馒头果腹,她也愿意。
可恼的是,莲见在那个秋天突然蹿高了几公分,原本的衣服穿上去都显得局促窄小。莲见在学校门口的夜市上逛了几圈,手里捏着的几张纸币还是不肯松开,最后还是没买。温饱原本是连在一起的,那个时候莲见突然迷失了,她不知道是温重要还是饱重要。到底还是皮皮的饱要大过她的温吧。幸好冬天的严寒似乎还早,莲见这样想着,继续去买两块钱的肉夹馍给皮皮吃,皮皮爱吃这个,在他们的经济承受范围,也只能买这个给皮皮,以滋养他创作的源泉。
后来,皮皮终于应邀在城市电台做了一期音乐访谈节目,主持人给了皮皮五十块钱的车马费。皮皮从电台回来直接去找莲见,拉着莲见的手说:“走,我们去买衣服。”
莲见拗不过皮皮,两个人就去了学校附近的地下商城,逛了很多家店,花费四十块钱买了一件黑色带暗花的条绒小夹克,皮皮又用剩下的十块钱在路边的小店买了一个汉堡给莲见吃。那是一个怎样的夜晚啊,莲见一边吃着汉堡一边流泪,幸福的泪滴几乎要湮灭这个城市。莲见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重要的是,那一刻,重新让莲见看到了未来无限的光明。仿佛那是一把通向光明大道的钥匙,值得莲见为之献出一切。
隔天,莲见穿着新买的夹克去上课。风已经开始凉了,莲见把手插进口袋,裹紧身体穿过男生宿舍前边的篮球架走去教室,突然一个篮球从斜角飞过来,莲见躲避不及闪身倒在地上,伴随着倒地的是一声让人心碎的细微撕裂声。莲见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泪滴大颗大颗地打在水泥地面上,左边的衣袖到腋窝以及衣身像一只饥饿的鳄鱼,张开猩红大口,莲见慢慢转动手指,衣服口袋的衬里如一层揉皱的面巾纸,点指即碎。打篮球的小男生分不清状况,看着这个蹲在地上无声哭泣的女生开始结巴起来:“很疼吗?我送你去医院吧,别,别哭啊。”
“我没事。”莲见站起来,摇摇头,狼狈地返回宿舍。
男生看着莲见瘦弱的背影,摇摇头,重新投入他沸腾的篮球世界。
那天中午,莲见下课后依旧背着书包买肉夹馍送去给皮皮,皮皮也从他繁忙的创作中抬起头来问,“怎么不穿新衣服呢?”
“我舍不得。”莲见平静地收拾房间。
皮皮露出鄙夷的神色,狠狠甩一句:“小姐身子丫鬟命!”
莲见继续拖地,等皮皮问得急了,才说:“那件衣服是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你买给我的第一件礼物,所以,对我,极其珍贵。那是我们爱情的信物,所以我想要把它珍藏起来,你到底懂是不懂?”
皮皮再也无话,良久抬起头闷闷地问:“莲见,你是不是觉得跟着我受委屈了,是不是嫌弃我没钱买东西给你了,我一早就跟你说过,我把我的生命都献给了我的事业,爱情对我是奢侈品。是你要缠着我的。若是后悔了你可以退出的,这原本就是场游戏。”
“我没有。”莲见拿着拖把站在房间中央,固执地忍着眼泪不要流出来。
“说没有那才是虚伪,我的世界不能容忍杂质。”皮皮总是这样的冷酷。
“我没有,皮皮,我真的没有嫌弃过你。”莲见开始哽咽。
“出去,你给我出去!”
莲见只好退出去,下楼的时候突然发现右脚的鞋底从中间断裂,她颠簸着走到路边的修鞋摊,用口袋里仅有的几块钱补好鞋底,走回学校去。
莲见有时候会想,我到底爱皮皮什么呢?
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莲见至今也想不清楚,可是她爱他,她必须爱他。这份爱就像神赐的使命,无法动摇。
宿舍的姐妹介绍一份家教给莲见,莲见从同学那里借来一辆老旧的单车,在这个偌大的城市来回穿越了三次,拿回来一百块钱薪水。她花费十块钱买了花生瓜子给宿舍介绍工作给她的姐妹,用剩余的九十块钱买了一件毛衣和牛仔裤给皮皮。当她把衣服拿给皮皮的时候,皮皮只淡淡地套上毛衣和裤子,并不问它们来自哪里。
莲见在回学校的路上忍不住想要哭了,不过她告诉自己不要哭,她想再坚持三次她就可以买一件温暖的棉衣过冬了。回到宿舍却接到雇主委婉的解聘通知。棉衣就那样烟消云散,莲见呆呆地坐在床上,姐妹们过来劝她:“没关系的莲见,等来年春暖花开咱再出动。这么大冷天跑那么远的路出去做家教的,那份薪水还不够买一支护脸的面霜呢。不做也罢。”
莲见笑笑,拿起桌上的冷馒头一口一口地啃。旁边的女生忍不住了说:“我说莲见,你可真不该这样,你家皮皮是该出去找份工作赚点儿活命钱来着,你这样把他惯坏了也是对他的不负责任。”
“可是他要创作,他连睡觉的时间都很少。”莲见咽下一口泪。
终于有人笑出声来。
“我的傻莲见,到现在为止,你的那个大音乐家有创作出一首满意的作品吗?”
“我看创作根本就是借口,好吃懒做才是根本。”
“是啊,是啊,你看莲见你都变成啥样了,你还是那个站在舞台上安静地唱小情歌的莲见吗?”
“女人啊,永远都不要失去自我,这太可怕。”
莲见站起来,摔门而去。她陷入一种无边无际的寂寞中去,她找不到想要的那个出口,她不明白宿舍的那些女孩儿为什么要那样说她的皮皮,她不能忍受她们对皮皮这样刻薄残忍。皮皮不过是一个活在梦想中的小男生,终有一天,他的梦想会实现的。莲见那一日走在校园里这样对自己说。
“她们都不懂。”
莲见这样想着,不觉挺直胸膛,她走到橘色的电话亭边,想了想,投一枚硬币进去。电话接通,是爸爸,爸爸乐呵呵地说:“我的小莲见,是不是想爸爸了。”
“嗯。是。”
“好,我的乖女儿,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要学会照顾好自己,没钱了要跟爸爸讲,不能苦了自己。”
莲见犹豫了一下,说:“爸爸,可以寄五百块钱给我吗?”说完又不安地补充道:“我要报个英语班。”
“好,好。爸爸现在就出门给你寄钱,莲见要乖,好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