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被解构的爱情

居然开始在他眼前晃了。她的酒红色头发不知何时变得又长又直。穿着他从未见过的亚麻色毛衣和格子裙。

“你好。”直发的“苗小罗”坐在了他的身边,发问的耳环闪着光。

杜萌翻翻眼睛。一把握住她的肩膀,眼神灼痛:“丫丫,跟我回家!”

“苗小罗”一声惨叫,杜萌晃晃脑袋,发现对方根本就是另外一个女孩。心觉不妙,赶紧松了手,一头倒在吧台胡言乱语装晕了事。

(4)

近来医学院流行一句话:时间会治愈一个女孩留在你心中的创伤,当然更重要的是,你得有另一个女孩。杜萌算是命好的,苗小罗跟纳霖莺莺燕燕的当儿,就有另一个女孩蓦地冒了出来。

另一个女孩叫贺雯,她是那间酒吧的美工,被杜萌错认成苗小罗的就是她。她的头发是自然色,那晚变成苗小罗一样的红色是灯光作祟。

贺雯白净斯文,细声慢语,刚好可以抚慰第一次上解剖课后杜萌备受摧残的心灵。贺雯为他点了橙汁,并柔声说:“不想吃东西就先别吃。”

杜萌在心里长叹,要是苗小罗,非要哈哈大笑以示幸灾乐祸后再给他点上一杯血腥玛丽和一份六成熟的牛排不可。

苗小罗?心里一惊,怎么又是她?杜萌正埋怨自己,围巾几乎拖到地上的苗小罗,就真的蹦到了他的眼前。

杜萌揉揉眼睛再看,眼神忽闪闪,真的是如假包换的苗小罗。杜萌的心居然很没出息地雀跃了一下,但马上就又沮丧了,因为他看到了苗小罗身后的纳霖。

“杜萌,我好想你呀!”苗小罗伸手把杜萌的头发揉乱,“去找你了,老四说你肯定在这里。”

杜萌顶着乱发结结巴巴地说:“找……找我做什么?”

苗小罗垂下睫毛,蝶翼般罩住她的眼睛:“不做什么,我想你了嘛!”

从未见过苗小罗如此温情的时刻,看来爱情真能润人无声。可是苗小罗,我正想从你的视线里静静退出,你为什么又跳进我的视线呢?

忽然想起旁边的贺雯,杜萌转过身去想介绍一下,却发现那座位空空如也,贺雯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5)

杜萌开始怀念被苗小罗欺压的日子。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在心里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百遍,然后找到开牙科诊所的舅舅,接受了他要求已久的兼职。

学习,试验,兼职,忙碌开始充塞生活。苗小罗无所不在的影子渐渐淡去。贺雯不时的出现,偶尔淡淡的聊天,偶尔跟老四和杜萌一起出去玩。这女孩脸上总有一掠而过的轻轻的痛,没有逃过杜萌的眼睛。

有一次贺雯喝了些酒,在迷离的灯光下讲了一个据说真实的故事。或许是气氛,或许是环境,杜萌觉得这故事不真实到难以置信的程度。

故事的开头很像杜萌和苗小罗,无比美好,但后来的情节就开始撕裂。两个孩子,从小青梅竹马,十六岁时爱上了彼此。他们的爱,干净而深刻,都以为会这样一路走下去,走上红毯。

十七岁,女孩的父亲撒手人寰。而男孩的父母忽然离婚,父亲很快又结了婚,新娘居然是女孩的母亲。他们于是措不及手地成了兄妹,爱情也戛然而止。

后来他们才慢慢知道,男孩的父亲和女孩的母亲最早的时候就是相爱的,因为父母之命和一些阴差阳错的事情才错过了,他们分别经历了一段错误的婚姻,生出了两个本就不该存在的孩子。而这两个孩子,居然又相爱了。

老四说:“有日子不看电视剧了,你讲的是哪一部?”

贺雯没有回答,她说:“有纸巾吗?忽然想哭。”

没有纸巾,于是杜萌的肩膀就润湿了大大的一片。

手机响了,苗小罗的声音陌生又熟悉:“杜萌,你在哪儿?我想哭,要用你的肩膀。”

原来那些淡去都是假象,声音响起,一切都活色生香地浮现。她需要他了,她又开始欺压他了,她终于记起总有一个肩膀在这里等着她靠过来哭。

可是他却听到自己淡淡地说:“我很忙,而且我的肩膀已经有别人用了。”

挂了电话,老四奉上两个大拇指:“哥们儿,牛到老家了!强!”

贺雯从他的肩膀上抬起头来,头发纷纷从肩膀滑落,嗓音柔柔,带点发炎的味道:“杜萌,谢谢你。”

半晌,杜萌轻轻地嗯了一声,苗小罗闪闪的眼睛,在这一声里淡淡隐去。

(6)

每个星期,杜萌都要三次穿过美术学院去牙科诊所工作。有时会远远看到苗小罗。她酒红色的卷发长了,乱乱垂在肩上。她总站在树旁。风吹送,头发波动,人却静止。

不知哪本书上说过:活泼的女孩子若忽然静下来,总是能叫人心疼。杜萌天天为牙疼的人看病,却不知道哪里可以医好自己绵长不绝的心疼。

期末考试,贺雯每天到楼下给杜萌送早餐。老四一边大大咧咧地瓜分,一边诅咒杜萌情场得意,考场必定失意。杜萌却知道,贺雯与自己,没有那么新鲜生动的得意,相反,只不过是失意人的相互慰藉。

他换了手机号,没有通知苗小罗。他背弃了四岁那年的誓言,因为过去,他对这誓言太过认真了,认真到要背负很多无法承受的东西。

考试结束,舅舅生意异常繁忙,其中一家诊所几乎全靠杜萌一个人照顾。所以他决定在这个城市逗留一段时间。看到满校园拖着大箱小包的身影,他想起,苗小罗即将第一次孤零零地归家。

喧嚣的月台和漫长的旅途,过去总是欢乐的意象,那是因为他们在一起。杜萌的注意力怎么就集中不到这颗蛀牙上。他抬头向外看时,纳霖走了进来。

纳霖没有认出白大褂口罩全副武装下的杜萌,坐在长椅的一侧等候,他的头发第一次看起来服服帖帖,人静静的,与蓝色的墙很协调。

处理完毕,杜萌冲纳霖抬抬下巴,示意轮到他了。

“是你?”嘴巴被冰冷的器械撑开,纳霖只吐出了含混不清的两个音节。右侧靠里面的一颗牙脱落了很久了,他今天路过牙科诊所。忽然想补上。

“怎么掉的?”杜萌把器械拿出来。

纳霖没有回答,他说:“小罗找不到你。哭了很久,昨天自己回家了。”

杜萌又忽然撑开他的嘴巴:“你这个男朋友是干什么吃的?”

纳霖只好含着那些带着苦味的冰冷器械说:“其实……哎哟……其实我们早就是普通朋友了……哎呀!”

杜萌停了下来,纳霖的脸被撑得变了形,平时的跩荡然无存,但眼神却真诚。

“我们中间,始终隔着一个你。无论她走到哪里,总带着你留下的痕迹。”

阴魂不散,是他对苗小罗的评价,原来这评价,同样适用干自己?

(7)

纳霖后来告诉杜萌,他的那颗牙是十八岁的时候为一个女孩打架打掉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里飘过淡淡的忧伤,那神情让杜萌觉得熟悉。

他们坐在稀稀拉拉的球场看一场踢得破烂的球,商量好了哪边进球都叫好,可是哪边都不给他们叫好的机会。

纳霖去买球票。球市太差,居然卖一送一,于是他拿着多出来的一张去找杜萌。杜萌的诊所里坐满了人,处理完起码要错过上半场。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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