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纷飞,一路向北
但是,同第一次一样,我心底埋藏着叛逆的种子。而这一次,它更加充满爆发力,像一枚炸弹。
我决定走了,以陆天尧儿子的身份,以陆氏唯一继承人的身份出国深造。
在一次类似家庭会议的饭桌上,陆天尧宣布了这件事情。而我,作为交换条件,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指着陆轻浅说:“我走可以,但她也要离开陆家。”
陆天尧几乎要笑了,他以为我担心陆轻浅的存在,会让陆氏的继承权产生纷争。他走过来拍着我肩膀,毫不犹豫地冲我点点头,然后对沈世锦说:“那你就把她送走吧!”
对于陆轻浅,我有太多的不甘心。这个我一直都没能驯服的女孩,她始终骄傲,不甘示弱。纵然我们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六年,依然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只不过,因为她不关心我即将离去的讯息,想要找借口激怒她一下。
沈世锦来哀求我,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她第一次主动来跟我说话。她说连城我求求你,小浅不会跟你抢家业小浅什么都不要,你不要为难她。我冷冷地甩开她的手,生硬地呼唤她陆太太。我对她说,我十一岁以前都不知道家是什么意思,但陆轻浅知道。
陆轻浅是比我先离开的,她拎着简单的行李,穿明黄T恤奶白色裙子,脚上是格子布鞋。近几年她的身上不再是单一的白,偶尔会乍现的颜色总让人眼前一亮。不过,却让人觉得不习惯,特别是上半年,她突然把一头及腰长发剪短,整个人清爽明快,差点儿让人认不出来。
就是那一天,我在院子里拦住她,大声地问她说:“你的头发哪儿去了?”连续问了三次,陆轻浅都没有回答,愣住的脸庞被错愕取代,她大概觉得我疯了。
在她眼里,我是不是已经很狼狈很不堪了呢?又无法改变这样的印象,只能一错再错,任凭她远远地站在一边,看我的眼神傲慢而轻蔑。
就连我赶走她,也是可以加诸在我身上不堪的理由吧!可是,面对这个妹妹,我无计可施,气急败坏。
陆轻浅只得到了为数不多的一笔钱便被赶了出去,她的命运可以说是发生了措手不及的转变。远远地看着她笑着跟沈世锦告别,转过身,眼窝里还沉淀着压抑的泪水,终于在陆家大门关上的时候,流了出来。
我终于,见识到她的脆弱。
可是,该死的我并不觉得有些许的痛快,反而,有不舍的留恋。陆轻浅,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而在我心里,你又算什么呢?
命运安排了我们相见,在这样近的位置,却不能让我找到一种方式,去靠近你。打从第一次见到你,就让我觉得惊喜,你像是一个意外的礼物,让我在陆家苦闷的日子里,拥有了新鲜的盼望。
我很想走到你身边,轻轻叫你的名字,小浅,小浅。然后拉起你的手,在你走不稳的时候,不让你跌倒。
你是我妹妹,但是从没有叫我一声哥哥,这是我最大的遗憾。于是,我只好让自己,更加没有资格做你的哥哥。
是不是只有这样,你才能记住我。你平静无尘的眼波里,才能看见我。
我一路向北,离开有你的季节
美利坚合众国的首都,有着意料之中的繁华,置身其中,我唯一所能感觉到的,只是寂寞。
而能够支撑我坚持下去的动力,就只为了成为主人。如果说,我已经确定了生活唯一的目的,那只朝着这一个方向前行,就够了。
但是,唯一让我分心的,便是小浅。
她在郊区的一间阁楼住下,这家主人是一对老夫妇,沈世锦托了他们照顾她。
知道这些情况,完全是滕浩洋的功劳。他是除了我之外,同样关注小浅的人。如果不是再没有人可以托付,我是绝对不会要他帮我打探小浅的消息的。
事实上,自从小浅十六岁以后,我跟滕浩洋也断绝了联系。
那天,他传了一张偷拍的照片给我,对我说:“你看,陆轻浅是不是越来越漂亮了。”
的确,两年不见,小浅更让人觉得妩媚。短发长了一点,搭在肩膀上,清晰秀气的眉心,小巧精致的锁骨,整个人透露出一股沉静美好的青春气息。
可是,却忍不住皱眉头,因为滕浩洋的语气,分明是愤恨的。我当年的言而无信,他始终忘不了没有印在小浅脸上的吻。
我心虚地警告他不许乱来,却分明清楚,这千里之外的警告,并不能阻止些什么。
滕浩洋果然不服,但他却暧昧地问了我一句:“陆连城,那么紧张干什么?难道你喜欢自己的妹妹?”
“你胡说什么!”我狠狠地呵斥他,却吓得关掉电话,狠狠摔在地上。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喜欢陆轻浅!
我只是懊恼她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嫉妒她比我坚强比我勇敢,所以才会跟她对峙了这么多年,这只是一场战争。
只是一场战争。
可是,滕浩洋的声音却始终徘徊在耳旁,挥之不去。而我,每想起一次,都要花费时间否认一次。
这未免太过煎熬,为了阻止这个问题继续荒唐下去,我接受了林夏薇的示好。
其实陆天尧暗示过我,如果遇见枫林建设的千金,不妨展示下绅士风度。在这个世界上,多为自己结识一些有用的人是必要的。之前,我一直抗拒着林夏薇的刻意接近,不过现在,我需要她来帮我分散注意力。
至于滕浩洋,自从我挂掉他的电话,就再没有联系。他传给我那张陆轻浅十六岁的照片,成了我无法延续的记忆。它被我打印出来,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被安置在钱包里面。只是,轻易的,我不敢拿出来看。
而我根本就不知道的事实是,跟滕浩洋失去联系,也是他的刻意。那年,他到小浅就读的高中去找她,想让小浅做他女朋友,被拒绝以后整天缠着她,并且散布了一系列不堪的谣言,让小浅在学校里名声很不好,最后干脆退学,也不回郊区去住了,一个人跑到一个小镇上,两星期以后才被沈世锦找到,但她不愿意再回去,甚至还找了份工作——在当地一个书店做管理员。滕浩洋害怕他把小浅逼退学这件事会惹怒我,所以再也没敢找我。我知道这一切来龙去脉的时候,已经从美国飞回了家。
比计划中提早了一年,因为我的成绩足够优异到可以取得这个资格。林夏薇跟我一起回来,她急着想要到陆家看看。
陆家大院的一草一木实在没有牵挂的价值。当我再次站在它面前的时候,自然就少了感叹。大门打开,整个院子的人都兴师动众地站在那里,见到我,欢呼雀跃。
与第一次到来不一样的是,那年我是一个饱受非议的私生子。而现在,我是以优异成绩取得双学位的陆家大少,枫林建设的千金林夏薇,是我女朋友。
他们热情地招待了林夏薇,拉着她四处闲逛,我却始终皱着眉头不解,对于一个某种程度上的外人他们都能够反响热烈,为什么跟他们有血缘关系的陆轻浅,就连离开都没有人在意?
我注意到,在这热闹的气氛中,有一个人始终心不在焉。
是沈世锦,她匆匆地跑回房,我小心跟过去,贴近窗口,听见了她打电话的声音:“……喂,是小浅吗?妈妈告诉你,陆连城回来了,但你放心,他带了女朋友回来,应该不会有心思去伤害你了……”
我错愕地站在外面,好半天都没有动。此刻才明白,原来我在她们母女心中,竟然扮演着这样的角色。这样一个满身是刺到处伤人的角色。
风在山路吹,
过往的画面全都是我不对
陆天尧把我正式安排进陆氏,企划部的部门经理,我接过聘书,冲他笑笑,丝毫不觉得这份工作有何屈就。
空闲时,关于小浅的消息,关于我离开的时间里,她所经历的一切,被清楚地打印在三张A4纸上。五年的时光,竟然会简单到用三张纸就能够概括,字里行间,仿佛小浅的生活都在我面前演绎了一遍。我所带给她的流离失所,似乎并没有苦不堪言,直到所有资料了结于一个句点,她依然过着平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