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蜂少年蜜糖之恋
我的举动明明那么伤人,郑奇予却在中考结束后的一个下午,跑到我们小区请保安喊我出来。在我家对面的公园里,他递给我一只装了蜂蜜和花粉的袋子,说盛夏正值椴树花期,他明天要去东北和在那边的爸爸妈妈团聚。
“外婆家的山乡小镇网吧都难得找到,我没QQ没电子信箱没手机,父母居无定所,也没固定电话。不过我知道你家,如果9月我回这边读高中,就直接来找你。”他的语气里有了伤感的成分。
“你等下!”我跑回家,捧着那双让我丢脸到家的休闲鞋冲下楼。
“给我?不合适吧?
“淘宝上别人只出298。赔200一单的买卖我干吗要做?哼,你要不收,就证明你仍在心里嘲笑我!”我佯装生气。
“我收!何书萱,爱情是真诚而神圣的事,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嘲笑过你。”郑奇予一脸认真的表情让我的眼睛潮潮的。
疼痛过后必成熟。变深沉了的何书萱秋天在城郊的新学校总穿与阴沉情绪一个基调的灰黑色系衣服,以沉默孤僻的形象示人。饭后茶余,时常到离校门两三公里远、绕七个弯才能到的人工湖尽头翻杂志或看电子书。
不只我爱人工湖,琪悦也爱。可她那处于闹市中的学校没条件开掘出秀丽的湖面和弯弯的小桥。她每次过来,我们总要在湖边走走。
10月的天气很凉爽,蚊虫也出了名的厉害。琪悦在傍晚的湖边看风景时,我巴不得跑回教室拿花露水。她的血不对蚊子的胃口,我便成了免费的新鲜饮料供应机。
离我们几米远的院落里,一个女声问:“下期的内容想好了吧?”
“走在季节前面呗。冬天画樱花,春天画向日葵,盛夏画蒲公英,秋水长天的季节却要画雪绒花。我始终要比别人早过三个月。”男声叹气。
我的心蓦地一动:难道不只放蜂人要追着季节跑?他的话有点神秘。
秋风吹过,几张白纸夹杂着黄叶从院落六角形的院门里飘了出来,径直飞向湖水的方向。我和琪悦连忙捡拾。一张纸顽皮地在我面前翻飞,我急中生智,终于把它抓在手里,却也因重心前移膝盖硬生生地磕在石凳上。
女生跑过来接过我手里的东东时连声道谢。
“同学,你的腿……”匆忙赶来的男生关切地看着我渗血的膝盖。
“不要紧,涂点药就好了。”琪悦温柔地对男生笑,却被我死拖硬拽地走向教室的方向。
“原川夏是哪班的?”她一步三回头地问。
“谁?刚才的男生吗,你认识?”
“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漫画白痴耶。我以前只知道他是这座城市的天才少年漫画家,没想到居然是你校友!还那么帅气有型!”
“这是什么逻辑?就算人家真的传奇又完美,你怎么就肯定他是原川夏?”
“川川是一本动漫杂志的主笔画手,每期都有专栏连载。上次连载到3了,我们捡的画稿就是接着3画的。”
那张纸我瞄了下,好像是漫画打印稿,还用红笔圈圈点点做了标记。
琪悦离开时喜忧参半。能遇上偶像固然激动,可人家却已有女友。生怕她回学校添油加醋地跟别人乱讲,我发短信嘱咐她别给名人带来麻烦。
很快收到回复:晓得!粉丝怎么能对偶像做那种事!
时值深秋,宿舍女生相约去看红叶。我们跑啊笑啊拍照啊,过由铁链和木板连起来的吊桥时,刚上桥的和过了桥的都嬉笑着站在两头晃站在桥面上的。我扶着铁链艰难前行,有人喊“Hi!你也在这里啊”的那一刻,我分神抬头看,结果被几个没心没肺一心找乐子的丫头们晃离桥面。离水半米高的地方,防护网拦住了我。
那天在湖边遇见的原川夏。他对我露出极有杀伤力的微笑时我心烦意乱,沮丧得不行。虽说上桥前工作人员吩咐我们把手机和包包交给专人照看,可平日图方便装在口袋里的饭卡在身体倾倒时滑入了水中。肇事室友内疚地问是什么卡,我拉着铁链爬回桥上无所谓地说:“缴过费的手机充值卡,没用的。”
这个拙劣的借口一方面是不想别人受良心谴责,更重要的是我好怕再次被嘲笑。成长中的一些事,不见得多么惊天动地,却对心性影响至深。
我恨出现得不合时宜的原川夏。天知道饭卡落水的前一天我刚充过200元餐费。这么一来,要用剩下的一百多支撑20天……唉,多回家蹭点救济粮吧。
经济危机使得我天天去校门口的超市看特价栏。吃的用的都选有赠品的,还拼命往清仓专柜挤。收银台前,我把购物篮里的几件廉价物品倒在柜台上,邻近的柜台前有人跟我打招呼。是原川夏。他面前的购物车里满满当当。
为什么每次都在最囧的时候遇见你?我冲他心虚地一笑,付款后转身离去。
一个读高二,一个读高一;一个是少年漫画家,一个是动漫绝缘体;一个是能把才见过一面的女生迷得在电话里老诅咒他和女友分手的魅力少年,一个是把暗恋进行得全校皆知,喜欢的男生却没丝毫表示的倒霉女生。再怎么看都是两个世界的人,偏偏我们却有那么多交集。三天后的傍晚,我在校门口的蛋糕店抢购6:30后打7.5折的蛋糕,原川夏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玻璃门外。
一起走向收银台,我又自卑了。我买的是两块八12个的全麦包,人家拿的却是13块一个的金牌蛋挞、18块钱一盒的樱桃慕思等N多让收银MM喜笑颜开的昂贵甜点。
走出蛋糕店,他把一盒哈斗、两个蛋挞、三盒旺仔牛奶塞进我的便利袋,我极力拒绝。他义正辞严地说:“学习那么紧张,你吃这点东西不行。”
“全麦食品才健康!你一个男生,不也拿这些当晚餐?”
“我是夜间加餐。”
“我也是加餐!给女生吃脂肪和热量超高的东东想我变成小肥妞啊。”
他顿了顿,忽然异常认真地说:“对不起。”
我颇感意外:“什么?”
“那天我在岸上看得很清楚,掉进水里的天蓝色卡片是我们学校的饭卡。”原川夏低下头,“第一次见面害你受伤,第二次见面害你破财。你目前的处境和我当时跟你打招呼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否则你也不至于总吃冬瓜啊土豆啊白菜啊……”
“冬瓜土豆白菜怎么啦?你以为吃用强碱泡发的鱿鱼串加了羊肉精的羊肉串用奶精和色素调制的奶茶就很有档次吗?你以为你的行为是做善事接济贫困同学吗?”
“按我当律师的舅舅的专业说法就是,我过失致人经济损失,应当对受害者相应的补偿。若你拒不接受,那就等我每天下课到你们教室门口喊你吃饭吧。”
我有点后怕:“说那么严重干吗,我收下就是了。”
他提着空了一半的袋子走出几步,转头问:“你叫什么?”
“何书萱。”我下意识地望望四周。还好,没认识的人。我是真的不想和有点名气有点神奇的少年扯上关系。
生活水平每况愈下的非常时期,富人馈赠的美味俨然可以晋级为奢侈品。我把它们放在壁柜里,每天吃一点。月考完琪悦来看我,我拿出快过期的限量珍藏版哈斗招待她。
冲蜂蜜水时,我颇有感触地问琪悦知不知道郑奇予去了哪里。她说他中考后没再和同学们联系过。
“标价好贵,你真有钱!”她斜倚在床上把哈斗的包装盒翻来覆去地看。
“是每月都有大笔稿费拿的原川夏送的。”
“哇,你们这么熟?”她一激灵从床上跳起来,壁柜上被打翻的蜂蜜水全泼在了枕头上。
“和室友一起买蛋糕时碰上了他,人家随手送了两盒。”我撒谎。
是夜,这座城市下起入冬的第一场雪。冬天来了,蜜蜂要冬眠呢?郑奇予曾说过要带我看蜂箱蜂巢,教我吹引风哨。那他现在是在外婆家的小镇,还是在某座城市的某个角落?
虽然换了新枕套,枕芯里还是隐隐融入了蜂蜜的香味。沾染了思念的清香,在暗夜里滋生出浅浅的寂寞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