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的夏天
在和时间的对决里她输得狼狈不堪。
又是一年春,学校两旁的白玉兰再次开花,上课无聊的时候,她时常会盯着那一株株先开花再长叶的植物发呆。然后不断想起那个洁净如莲的笑容。数学还是很糟糕。原来有些事,不是你年复一年的努力就会有改变的。
高考放榜那天,苏瑞暄打电话去查分。顾莲净的话如同诅咒一样灵验了,她的分数刚好够二本的分数线。她志愿填的是一所西安的大学。她喜欢西安那个城市,又神秘又沧桑。到处都散发着极其厚重的颜色。她看过一本关于西安的书,作者用恬淡细腻的笔触描写出自己眼里的西安,就像是她儿时玩耍的老院,亲切无比。
暑假某天去书店买书,站在书架前看到很多曾经出现在顾莲净书包里的书,拿起一本翻看了两页又放回去,有些世界还是永远站在外面好了。
她买了很多书,大多是些日本作家写的。抱着一摞书出门去一家冰店,买一杯芒果刨冰,这是一家老店,曾经在上学时常来,偶尔会和顾莲净一起。
午后的阳光里吞吐着的火苗几乎要把人的眼睛灼瞎,苏瑞暄低着头走到车站等车,她的视界里毫无征兆地闯进一个身影,心脏差点儿停跳,手一松,手里的刨冰无意识地从手里滑跌下来弄脏了裙子。
“小苏!”依旧是带着那样璀璨如光镀的笑容,走到苏瑞暄旁边来,他长高了。
“是不是很惊喜?”他看着她洒在地上的刨冰和差点儿掉在地上的书笑。
“惊是惊到了,但没有喜。”她低着头整理被刨冰浸湿的红裙,很黏还混着一股芒果刨冰甜腻的香。
顾莲净掏出手帕递给她,“你脑子怎么还是不够用啊。”她接过手帕,把手里的书放在他手上,忘记了回嘴。
“小苏,你现在终于跳脱了黑白两色,不过大夏天你穿着红裙,感觉很热哦,跟红莲花一样。”说话依旧不依不饶的毒。
“你有必要一回来就对我挑三拣四吗?我穿什么颜色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她把手帕还给他,拿回自己的书。
“一年不见,你脾气见长啊。这样的性格估计到现在都还没有男人要你吧?”他自顾自地说,完全不在意苏瑞暄的脸色。车子来了,苏瑞暄走上去,顾莲净也跟上去坐在她旁边。
他回来,自己应该十分开心的,曾经幻想过如果他回来,自己应该有如何的表情,和他又如何的对话。事实上,何必呢?他从未对自己说过喜欢或者爱,也不曾表现过哪怕一点喜欢的迹象,自己还是理智一点好了。苏瑞暄在心里这样提醒自己。
“小苏,你考去哪个学校了?”他终于正经了。
“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她拒绝回答。
“我没猜错应该西安那一块吧?”他手撑着太阳穴看着她的侧脸。她疑惑地转过头,脸上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被我料中了?我真是太聪明了。”他又开始抽。苏瑞暄挫败地闭上眼睛,怎么可能对这种人产生喜欢的感情?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她问。
“主要是想你了。”
苏瑞暄瞥了他一眼,对于顾莲净这种不温不火的玩笑,她早已学会自动忽略。
他看着苏瑞暄一脸的不相信收敛起笑容。“我后天就回去了,你可以考虑来送我,是后天早上八点半的飞机。”说完下车了。
苏瑞暄撇撇嘴,一年前走的时候一声不吭,回来也不吱一声,现在要走了叫她送,真是不拿她当回事。她负气地在心里坚决地摇头。送你?我有病!
早上七点半,苏瑞暄就像被调好的闹钟一样准时睁开眼。顾莲净的话还在耳边——我后天就回去了,你可以考虑来送我,是后天早上八点半的飞机。
闭上眼睛坚决坚决不去。可是无论闭上眼睛怎么睡怎么睡脑子还是很不听话地在想。去送了又能怎么样?自己不会跟他去美国,彼此之间依旧隔着一个太平洋的深远。
可是……可是……
说服不了自己,很没出息地从床上坐起来换衣服,上次说她像红莲,今天要让他眼前一亮。从衣橱里拿出一条白色短连衣裙穿上,站在镜前梳了梳剪短的秀发。哪有那么差?以前自己的自信都被顾莲净的毒舌搅和了,明明就很好看。她对着镜子里那个纤尘不染,笑容浅淡的女生笑了笑。出门打了辆车,去机场。
半路上不幸地遇到堵车,她看着外面的状况,估计还有很久,想打电话却发现自己因为太急忘记带了。“师傅,你有没有手机?借我用一下可以吗?”司机看着她淡漠地摇头。转念一想,就算有手机也是白搭,他的号码自己根本不知道。苏瑞暄决定赌一把,付了钱,下车在狭窄的过道里奔跑起来,夏日的微风里穿行着一个为爱奔跑的孩子。
赶到机场后,那里熙熙攘攘都是人,唯独看不见顾莲净的影子,他人呢?电子屏幕上显示飞往波士顿的飞机已经起飞了,最终还是没有赶上,只因为自己的不确定,摇摆,动荡。就像是宿命,没有小说里的情节。男主角没有留下来,女主角没有告白成功。不对,顾莲净不是男主角,自己也不是女主角,没有出现幸福的结局,没有看见爱情的端倪,都只是自己童话了这原本就单纯明白的一切。一切都很安静地炸裂然后倒塌。
苏瑞暄走出机场大厅,回到家里倒在床上寂寂地望着天花板,有痛自心尖一点点布开传遍全身。任泪水汹涌着从眼角溢出。最后一次放任自己孩子般地哭泣。最后一次为这段单恋哭泣。哭完以后就请自己现实地回到生活的正轨上来,关上所有曾经的细碎暧昧。
下午,远在北京出差的苏父打电话回来“慰问”她,早上起伏的情绪已经平静很多了。她和苏父闲说了几句挂掉电话,看到有一条留言,是个陌生的号码,查听。那个流淌进耳朵里的男声,让她险些再一次泪水汹涌。
“小苏,你还没有来,我想你应该不会来了。我马上就要登机了。但在登机前,请允许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爱上了你,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我怕自己的感情会给你造成困扰,所以就连去美国时也不曾告诉你,毕竟高中是个很多变的时期,但我一直在耐心地等,等你发现我的爱,或许是我的表达不够明确,抑或你根本不愿接受,你一直都不曾表明过什么。直至我离开你也不曾出现,爸爸一直在催我回美国,这次是最后一次回来了,我想我已经找不到回来的理由了……好了,我的秘密讲完了,小苏,再见。”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终止。苏瑞暄握着手机的手出了一层细汗。明明已干涸的眼睛里再一次涌出咸涩的液体,淹没了这个世界里的影像。
电话是用机场的公用电话打的,他在美国的手机号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办?两个人彻底失去了联系。
“顾莲净你混蛋!为什么要留言!我情愿自己永远不知道这个该死的秘密!顾莲净!你混蛋!混蛋!”躺在床上,她歇斯底里。所有关于他的回忆在她脑子里叫嚣着炸裂破碎,体内全部都是过往的风景,可是没有声音,就像按了静音的电视,影像清晰,全无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