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我们的半夏青春

他像所有急于弥补错误的人一样开始为自己解释,“这十几年我一直在找你,但是你妈妈带着你搬了家,对不起陆熙,让我补偿你们。”

十几年都没有找到,我受了伤他就奇迹般地回来了。我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表演,“我失忆了,很多事情都忘记了,请你收起那副假惺惺的嘴脸,不要再来打搅我们的生活。”

看到他悲伤的神色,我心里是报复过后满足的快感。我不可能和他打一架,我的怨恨只能用恶毒的语言表现出来。

陆年和没有跟上来,我在快要转过下一个巷口的时候,听到他恳求的声音:“你可以来看看小何吗?她快……她身体不太好。”

我没有理会他,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回到家我妈正坐在沙发上发呆,茶几上放着一张银行卡,我一眼就看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看到我进门突然紧张起来,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我刚才在巷口碰到陆年和了。”她偷偷伸向银行卡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我哪里都不会去,只有这里是我的家。”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当年陆年和为了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丢下了我们,而那个女人只有一个女儿,也许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如此,所以渐老的陆年和终于想起我这个唯一的儿子,于是寻上门来示好。

我想起小时候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日子,我给她惹了多少麻烦,她总是狠狠地揍我一顿然后自己偷偷地抹眼泪。

一个人把我养大也许是她这一生最自豪的事,所以她害怕失去我。

我安慰的话似乎并未让她完全宽心,眉头也还是皱着。

她欲言又止了很久,最后终于说了出来,“其实你昏迷的时候,他也来看过你,还有那个叫夏禾的女孩子。我都见过。”

那天晚上,我梦见了夏禾。她在拼命地叫我,“陆熙!陆熙!”她的声音是带着哭腔的惊慌,我想告诉她不要怕,我没事。可我发不出声音。

12

杜小晚在十六岁的时候举行过一个盛大的生日宴会,她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带着礼物去参加,那我们就彻底绝交。在我和夏禾因为冰激凌走得越来越近之后,她已经对我不理不睬有半个月。现在虽然态度恶劣,但这明显有和好意向的邀请让我听得欣喜若狂。

杜小晚生日那天下午我和夏禾一起去买礼物。她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上面有精致繁复的镂空花纹,看起来像个高贵的公主。

周末的商场人山人海,我们被挤得东倒西歪,本来并排走,中间却时不时地挤进来两三个人。到后来越分越开,我大声叫她的名字,声音却完全被湮没在喧闹的人声里。

最后终于在角落边看到了她,我冲过去抓住了她的手。夏禾的手带着些许凉气,有某种安定人心的作用,我心里的焦躁和不安突然就无影无踪了。

回过神来之后我有些窘迫,夏禾却说了一句让我哭笑不得的话,“小蝌蚪终于找到妈妈喽~”,下一句是:“笨蛋,你不会打电话啊。”

那一刻我以为幸福已经来了,没想到悲剧才刚刚开始。

我给杜小晚选了一个水晶的相框,夏禾买的是一瓶香水,我们结了账走出商场的时候,夏禾的手从我手里抽了出去。

那是一对打扮保养都极好的中年夫妇,在看到夏禾时都笑得有些宠溺。夏禾和他们在几米外的地方说话,她撒娇的神情和男人脸上慈爱的笑容刺痛了我的眼睛。

夏禾回来的时候脸上有撒娇得逞后小小的得意,我听见自己艰难地开口,“你父母吗?”她对我毫不隐瞒,“是继父,不过他对我和妈妈都很好,我很感激他。”

那一刻起我心里的恶毒像野草一样疯长,我控制不了也不想控制。

在生日派对进行到高潮的时候,我跳到杜小晚家的复式楼梯上大喊:“夏禾!当我女朋友吧!”班上的其他同学开始起哄,“陆熙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夏禾像是早已预料到,神色从容地说:“好啊!”可是我抱起她转了一圈之后,发现其实她的耳朵都红透了。

我故意没去看杜小晚的脸色,她大概是再也不会原谅我了。我本来是来负荆请罪的,却搞砸了她的生日派对。虽然我没有经历过,但是想也知道,喜欢的人在自己面前和别人在一起,那种感觉肯定让人难过得发疯。

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我不是一个好的朋友,林乐言才是更适合守护你的人。

13

我和夏禾交往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学校,于是我经常面对的情况变成了:一群人在远处对我指指点点,用自以为很小声其实方圆几里都能听到的声音聒噪着“那就是陆熙啊!”“长得也不怎么样嘛,夏禾怎么会和他在一起呢?”“也许人家心灵很美呢。”之类的话,刚听到的时候我肺都快被气炸了,我好歹一米八几的身高,会打篮球会说笑话,五官端正为人善良正直,怎么就被他们说得一无是处了。

可是后来听得多了也懒得去计较了,我在人前渐渐练成了一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有小女生形容为酷,同桌却挖苦我,“陆熙,你的恋爱谈得很辛苦吧,连笑都不会了。”其实他一针见血。

和夏禾在一起的时候,只要我不想某些事情,真的是很幸福。一起吃饭,泡在图书馆上自习,有时候我们会偷偷溜到校外买冰激凌,然后坐在操场高高的铁架台上吃掉。高中的生活三点一线,我们却过得有声有色。唯一不足的是,我希望夏禾不要那么懂事,她几乎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于是我只有自作主张地拼了命地对她好,好到我差点儿被全校女生评为“模范男友”。

夏禾生日的时候我买了一百个气球从楼上放下去,当写着“夏禾生日快乐”的巨大条幅飘荡在教学楼上时,所有人都沸腾了。

我被请到了教务处,出来的时候看到夏禾红红的眼睛,她抱着我说陆熙我喜欢你,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故事到后来想必已经有人知道。很快我就提出分手,并且带着残忍的笑容对夏禾说出了真相,我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和你交往也只是为了报复你的母亲和陆年和。现在你喜欢上了我,目的也已经达到,我们分手。

夏禾的脸色苍白,我没有像预想中在她的眼中看到惊异和怨恨,她只是一字一句地问我:“你说的全部都是真心话吗?”

我说当然,你可以回去问问你的母亲当初是怎样拆散了我的家。你现在的痛不及我们遭受的十分之一。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

14

这段轰动一时的恋爱最终惨淡收场,外人不知道谁对谁错,只看到夏禾很快地失去了神采,以前的她受欢迎很大部分是因为身上逼人的灵气,而现在却像颗覆满灰尘的珍珠。

在班上和我形同陌路的杜小晚堵在校门口扇了我一个耳光,她气得脸都红了,“陆熙你到底在想什么,我都主动退出了,你明明是喜欢她的啊。”她虽然这样说,可我知道她其实站在我这一边。

我们去喝酒,我告诉了她所有的事情。杜小晚听完之后好像有些消化不过来,后来她就红了眼睛,“小的时候只要有人说你没爸爸,你就会狠狠揍他们一顿,原来是这样。”

“可是夏禾有什么错呢?你这个笨蛋。”

林乐言一声不响地去了加拿大,杜小晚想骂人想发脾气都再也看不到那个温柔的人。于是我们抱在一起哭得稀里哗啦。那个时候谁都说不出具体原因。

杜小晚告诉我夏禾已经一周没来学校,虽然她以前也经常生病,但是时间从来没有这么长过。她给了我夏禾家的地址,我漫不经心地收下,现在却紧紧地捏在手里,走向那上面写的地方。

虽然我送过夏禾一次,可那是晚上,我已经完全不记得路。我正在左右张望的时候,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哟,这不是陆熙吗?”

四五个混混模样的人围了上来,我认出了其中有两个是那次把我腿踢伤的人,不过那次他们伤得更惨,至少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