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说好不哭泣
文/小幺
[一个让人流泪的笑话]
左小奈尖叫的声音终于让我从浑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我怔怔地看着面前明亮的落地镜,然后猛然惊醒,那个爱枕着暖暖长发睡觉的冉洛之已经消失不见了。
左小奈欢呼着将手里的关东煮抛给好不容易完成宏伟蓝图的米奇先生,然后将我坐着的旋转椅哧溜哧溜连转几圈,“洛之,洛之,你看起来就像刚发布《Leave》的Stefanie Sun,帅气!”
我看着椅子下一圈圈软弱无力散开的头发,好像失去生命的野草,瞬间枯萎。
左小奈的人来疯还没完,转完我的椅子又去转米奇先生的,“哥,我就说带洛之来找你绝对没错,失恋之后就要从头开始,对不对?”
镜子里的米奇先生文雅地吃着关东煮,只是温暖地笑而不回答。我呆呆地望着自己凌乱破碎的发丝,忽然又开始狠狠地疼,那些如影随形的窒息感真的会跟着陪伴了我这么多年的头发一样,剪断就断了吗?
其实想也知道不可能,季浩然在听到我表白那一刻犹豫不决支支吾吾转移话题的模样,就像是烙铁,印在我心里没有办法去掉。甚至在那之后他只要看见我就像撞鬼似的没命地逃跑。
初二认识他时,他曾信誓旦旦地说即便所有人都背弃我,他也会站在我这边。所以我风风火火地带着叛逆和感动跟着他去爬围墙翘课,大声说话破坏课堂纪律,把大扫除中最累的活儿扔给胆小的矮个子男生,最后一起受罚一起写检讨一起鄙视那个小眼睛班主任。
滑稽的是世界上唯一许下承诺的人竟背叛了这个承诺,也许有些秘密从说出口后开始,真的就成为了残酷的枷锁。
小奈扬言要找季浩然问清楚,可我宁愿选择让她带我出来散散心,也不要她去打扰季浩然。所以我来到了“米奇之家”,一个位于步行街上的不算大的美发小店。米奇先生就是老板,也是小奈总跟我提起的照顾了她很久的干哥哥。
“洛之不爱吃这个,你再去买份果粒酸奶吧。”米奇先生忽然开口,我和小奈同时惊讶,她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洛之爱喝果粒酸奶?”
米奇先生露出洁白的牙齿,伸手摸摸她可爱的蘑菇头,“有你这个大嘴巴妹妹,我怎么会不知道?快去吧。”
小奈嘟起嘴,磨磨叽叽地就是不出门。米奇先生清了清嗓子,“洛之,我说个笑话给你听吧。”我疑惑地看着他,小奈不满,“为什么不说给我听?”米奇先生不理她,开口说道:“有一只乌龟,一只蜈蚣和一条蛇,它们商量凑钱买果粒酸奶,最后决定让乌龟去买。谁知乌龟一去就是三天三夜,蛇很生气,它说乌龟那家伙真寒碜,这么点钱也要吞掉。结果乌龟的声音立刻接上来,原来它爬了三天三夜还没爬出门口!”
我和小奈同时石化,她郁闷地摆手,“哥,你犯不着说我是乌龟吧?我现在就去,拖鞋不好走,换一双鞋行不?”
我忍住笑,米奇先生又开口:“蜈蚣说它的脚比较多,走路快,所以它去买。结果过了五天五夜蜈蚣也没回来,蛇气得爆炸,它说怎么脚那么多也这么慢。结果蜈蚣的声音也立刻传来,原来它出门前要换鞋,五十双脚,换了五天五夜也没换好!”
“哈哈。”我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小奈气得连鞋也没换就哼哼走掉。米奇先生走到我旁边,“如果想听蛇说笑话,记得要常来哦。不过我希望下次看见的是你的笑脸。”
不知道为什么,温腻的感觉一瞬间就蜂拥上来,汇集成眼眶里无法抑制的泪水,在季浩然冷漠离开七天后,终于溃不成堤。
[最后一次哭泣]
小奈惊愕地发现我整个人精神了很多,于是又开始她的米奇赞美论,把这个温柔细心的大男生说得神乎其神。
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哭泣过后,我轻松了很多,只是偶尔在人群里发现那道闪躲的目光时,还会隐隐地疼痛。
米奇之家也变成了我常去的地方,米奇先生从来不嫌闹,总是开玩笑地说一下多了两个免费的洗头小妹,真划算。对于他本人,我也是慢慢才了解。小奈说他们认识是在一年前的中考结束,连续闷了三天三夜的雨在一个下午全体出动,教学楼的附楼旋转阶梯都变成了瀑布,低洼的地方雨水甚至没过了脚踝。米奇先生撑着一把洁白的伞,在密麻的雨幕里溅出荧光的雾气。“他只说了自己是我哥的好朋友,所以我也没多问。”小奈说完趴上桌子。她的哥哥?我仅仅只言片语地听她提起过,“那你哥哥人呢?”
她立刻翻过脸,然后就是一大片沉默。这样哈拉怪离的女孩子竟然也会沉默寡言,我习惯不去问,每个人都有不愿意吐露和坦白的故事。而小奈也从未提起原因,关于她消失多年的爸爸还有不知所踪的哥哥。
猜测就是这样不断肯定又否定的过程,我决定不再去想,谁知小奈忽然又转过了脸,“周末陪我去看望妈妈,好吗?”我笃定地点头,然后安静地听课不再说话。
周末清晨八点,大街上已经繁华升腾。我妈妈特别做了糯米团,小奈欣喜地说她妈妈很喜欢这个。于是我们坐上16路车,从平直宽广的城区马路跨越到小而颠簸的环线,周围的房屋再没有高过三层的,都是被碧绿掩盖的世界,耳边的风清爽怡人。
她带着我在没有站牌的地方下车,远远看见半坡上佝偻洗菜的老婆婆。我们从羊肠小道爬了上去,“外婆。”她轻唤一声,老婆婆抬起头,看见我们便开怀地笑起来,脸上深而刻的皱纹都拥挤在一起,眼睛里还有闪烁的光。
她招呼我进屋,小奈抱着糯米团去隔壁的房间。我正疑惑她妈妈为什么要单独住在隔壁,旁边就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我赶紧跑出来,看见小奈迅速将门锁反扣,然后靠在门上呼呼喘气。“小奈,你的手怎么了?”我惊愕地看着她鲜血淋漓的左手,哐哐哐,大门的敲击声又传来,还伴随着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
小奈明显有些不知所措,她尴尬地笑笑,“我妈妈她,她脑子有点不太正常。”说完她就快速进到里屋,接过外婆递来的纱布,包扎起来。
这时小奈妈妈停止了敲击,好像也是累了。
“那也是小甄喜欢吃的东西,她怎么能不激动呢?”我听着婆婆的话觉得纳闷,小甄?小甄是谁?
“小甄都去了这么久,寂袁她还是不能平静。”她哽咽起来,我正欲开口问,小奈走过来,“对不起,我不知道妈妈看见糯米团会这样。”
我越来越摸不着头脑,“小甄是谁?为什么你妈妈想到他喜欢吃的东西就会这么激动?”
“小甄是……”婆婆刚要开口却被小奈厉声制止,她拉上我,“回去吧,我怕她再发疯。”我还来不及多问就被强行拉上返程的16路,她左手白白的纱布已经被心惊肉跳的红色染红。
“小奈,我们是好朋友,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话音刚落,一个刺耳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冉,冉洛之?你们也去郊游?”小奈和我同时回头,看见坐在车尾位置的一群男生女生,其中一个指手画脚对着我说话的人,竟然是季浩然。
他显然已经醉意朦胧,不然不会这样主动叫我,至少这是在我表白后第一次听见他说话。
坐在他身边的都是街头男女装束的人,跟初中那会儿一样喜欢混着过日子。
我看着他清晰的轮廓,越发觉得难受,索性扭过脸不看他。
“她就是那个追人狂?哈哈。”一个头发束成非主流的丸子女生奚落道,谁料季浩然竟笑得更欢,他摇晃着脑袋,跟着车的节奏,“追人狂,没错,哈哈,追人狂。”
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眼泪就在他们疯笑的瞬间落下来。小奈迅雷不及掩耳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也不管车上还有其他乘客,挥起完好的右手一拳就招呼在了季浩然的国字脸上。他的鼻血瞬间狂涌,车上混乱乱地糟成一片。小奈却异常平静,等车靠站后拉着我下车,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我们步行了十二站的路程,足足两个小时,才终于走到了我家。
她的右手已经淤青,左手的血浸也越来越明显,可她完全不在意,只是怔怔地看着我,“洛之,不要再哭泣,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要坚强,没有人可以伤害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