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人如玉 公子世无双
我们离开的时候向小南说:“陆老师,谢谢你能来。”
陆夏航一笑:“这有什么可谢的,和你们玩我都觉得我年轻了。”
陆夏航的身影消失在出租车里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了向小南眼睛里的泪水,我把向小南推回家的时候向天齐还在,收拾好一切,我和向天齐一起离开。路上,高大帅气的向天齐给我讲了很多好玩的事情,我们哈哈大笑。到家门口的时候,向天齐说:“林诺,你和我想的不一样。”
“嘁,不一样才对。”十四岁的我有女孩特有的骄傲,连再见都没和他说,我转身进了家门。
周一的早上向小南来接我的时候,我已经习惯地早起,然后自己骑车去上学,一路上我和向小南谁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再没有像以前一样那种我抱着她的腰讲一路的电视剧。
下了陆夏航的课的时候,我作为课代表去送作业,向小南的作业本明显厚了很多。女孩子总是有好奇心的。
楼道的拐角,我打开了向小南的作业本,粉色的信封里是薄薄的一页纸,像是情书一样。
把作业本放在陆夏航桌子上的时候,我仍然很紧张,怕那封放在我口袋里的情书被发现,还好,直到我离开,陆夏航什么都没有说。
下午放学的时候,向小南早早就离开了,每天我们都是一起走的,可是今天她说她有事情,早早地就离开了学校,让我意外的是向天齐竟然在学校门口等我,见我出来,向天齐递过来一根三角钱的绿豆冰棍,我们嘻嘻哈哈地坐在校门口吃。
陆夏航跑出来的时候邮递员刚刚离开学校,传达室的老大爷说:“陆老师,今天晚了一步,邮递员刚刚走。”
陆夏航淡淡一笑,眼里有些惋惜,那样的表情像是失掉了什么东西。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陆夏航要去开会,我去送作业,他递过来一个信封给我:“林诺,帮我把这封信送到传达室,谢谢了。”
接过那封信我似乎想到了向小南的那一封,向小南的那封情书是我在阴暗的屋子里看完的,满满一页都是稚嫩的爱意,只是我知道这样的爱意对我们来说有着年少时所有的倾慕,只是对陆夏航这样的人来说,不过是一场玩笑。
信很厚,信封上写的是一个离江城不远的地方,收信人的名字很好听,叫佩珊。
后来向小南打听到,那个女孩是他的女朋友,而他来到江城也是为了等支教的女朋友。
那以后我为他送了很多次信,他离开以后我仍然习惯每周三去传达室看有没有给陆夏航的回信,我记得那个女孩的字体很清秀,向小南曾摸着那女孩的信问我,他们一定很相爱吧。
一个学期的执教很快就结束了,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后陆夏航就要走了,那几天几乎是全班最安静的时候,没人再给他捣乱,男生也不再臭屁,只是安静地听着他讲课,以至于很久以后读到都德的《最后一课》,总能想到那年的我们,仔仔细细安安静静地上完他的最后一堂课。
最后一堂课结束的时候,男生提议一起去喝酒,其实大家都不会喝,但是那样的气氛真的很好,就连开始不同意的陆夏航都点头答应了,他跟我们说:“老陆再跟你们疯最后一次。”老陆是我们为他起的外号。我们都叫他老陆,亲切又自然,虽说只有短短的三个月。
放学以后我和向小南都没有回家,她带我去了江边。向小南坐在江边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我听的最多的就是陆夏航的名字。
很久之后,天暗下来的时候,我听到向小南浅浅的哭泣,她说,要是他不走该有多好。
那天晚上,在蚊子纷飞的午夜,我和向小南趴在被窝里,为他写下一字一句的爱慕,很久以后我还记得那封信的结尾,向小南说:“陆老师,记得我叫向小南。”
信是被寄出去的,寄到他留给我们的他在北京的地址。
第二天的酒宴上,男生一杯一杯地向陆夏航敬酒,向小南挡下了很多,她和陆夏航说:“没事,陆老师,你一会儿还要坐火车走,我不怕,我家是开花雕酒厂的。”
那天只有我和几个同学去送陆夏航,就连家里开花雕酒厂的向小南都喝醉了,喝醉了的向小南躺在沙发上一边睡一边流泪。陆夏航走的时候看着向小南,擦干了她的眼泪轻声说:“真是个傻孩子。”
是呀,也许在他心里,我们永远只是孩子。
我看着载着陆夏航的火车离开江城,一直摆手,直到看不到火车的影子才停下,我想也许这一生我们都不会再见了。
陆夏航离开的日子,我和向小南都很沉默,偶尔在暑假里约出来见面,讲的也都大多是陆夏航的事情。
向小南的第一个耳洞是我陪她去打的,在陆夏航离开一个月以后,那枚不大不小的钢钉打进了向小南的耳朵,她喃喃自语地说:“已经一个月了。”
再开学的时候已经是初二下半学期,新来的英语老师是个三十岁的男人,为人死板,从不像陆夏航一样给我们说故事,用肢体讲笑话。大家的生活就这么的继续着,偶尔还能聊起陆夏航,只是渐渐地他不再出现,而我们有了更为新奇的话题。
全班深深记得陆夏航的,只有向小南。
向小南的耳洞就像她千疮百孔的心,在打了第十个耳洞之后,她终于停下了,因为陆夏航回信了。原来她的每一个耳洞都是一个月的时间,他的回信足足延迟了十个月。
陆夏航的信里说了他的近况,在广西百色当了一段时间的英语老师之后才回到北京,所以回信的时间才会这么晚。
看着信的向小南哭了,她说:“他不是不想理会我们的。”
看着向小南的表情,我一句话也说不出,那天晚上向小南和我一起给陆夏航写了回信,足足的三大页,向小南和陆夏航说我们的生活,新英语老师的死板,教导处的女胖子已经结婚,我的奥数获了一等奖,她几乎要把她所有的生活都告诉陆夏航。
信寄出去以后,陆夏航很快就回信了。
说他已经开始念硕士,课业很忙,偶尔在上课的时候会想到曾经他讲台下的我们,字里行间都是美好的大学生活。
向小南拿着信看着我,眼神认真地说:“林诺,我们大学考进北京好不好?”
通信的那年夏天我和向小南考上了江城最好的高中,写信把消息告诉陆夏航的时候,他并没有马上回信或者打电话祝贺我们。只是向小南一直在等,有的时候我觉得向小南喜欢陆夏航的心有些变态,那么固执又执著。
而在向小南的撮合下,上了高中的我和学长向天齐恋爱了,在毕业的那个暑假里向天齐总是给我买绿豆冰棍,所以我答应了。有的时候爱情不为喜欢,只为那一点点的执著。
信是半年以后才邮来的,我在上课的时候,向小南来找我,语文老师不情愿地同意我和向小南出去。江城一中的操场上,我和向小南闻着青草香,异口同声地读他久违的来信,只有短短的半页,除了祝贺我们上了高中,再没有他的近况。
回到教室的时候,和我在同班的顾北说:“向小南找你干什么?”
我回头道:“要你管,小三八。”
顾北没再说话,悻悻地低下头,从他喜欢向小南开始我就一直是这样强势的作风,顾北总是说你们凶起来就像大姐头。
窗外的天空很蓝,江城已经很久不下雨了,每次下雨,当雨点打在身上的时候我仍能想起,陆夏航微微薄凉的手指,与那条花色的毛巾。
而向小南会在这样的雨季想起陆夏航的大衣,那年夏天,向小南发烧,是陆夏航把她抱进了医务室,向小南总说,其实那时候我自己能走的。
整个春天,春花谢了,雨都没有来。
十七岁那年,陆夏航来信,邀请我们去北京玩,收到信的向小南和我兴奋极了,而那时候的向小南和我都长大了很多,十七岁正是女孩最美好的花季,我们懂得穿漂亮的裙子,懂得在镜子前用那些美丽的东西打扮自己,可是那年夏天愿望并没有成真。
向小南的警告处分被贴在告示栏里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个疯丫头竟然去偷考卷,并且被当场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