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哈雷时光
文/游常乐
1
我见到苏来的时候,苏来坐在荷园餐厅靠近窗口的位置上,白净的脸庞在初秋的阳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可是他的眉头是微微皱起的,那样一个轻微的小动作让他显得很忧郁。我端着我的餐盘走到苏来身边,坐下来,问:“你在为什么而发愁?”
苏来说:“我们正准备成立一个吉他社,我在为吉他社的名字而发愁呢。”
“‘我们’指的是谁?”我警觉地问。
苏来轻轻地笑了,说:“是我们游泳队七个喜欢吉他弹唱的男孩儿。”
“哦。”我放松了,轻佻地说,“要不就叫皱眉好了。”
“为什么是皱眉呢?”
“因为啊,因为你微微皱眉的样子很不错。”我开起了玩笑。
不等苏来说话,我就直接说:“嗨,我是穆玛。”
苏来伸出手来,跟我的手指握在一起。他的指尖冰凉却又温暖,就此搅动我的心。
后来,吉他社真的成立了,名字真的叫“皱眉”,我在后台跟苏来说:“我猜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吉他社会取这样的名字。”苏来说:“所以我们要做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我见到吉他社所有的男孩儿,他们抱着吉他,青春洋溢地占领着整个舞台,苏来站在最侧面,可是他依然是最好看的一个。我站在幕侧为他鼓掌,也只是鼓掌而已。当人群沸腾起来,我悄悄离场。
隔天苏来请我去荷园吃饭,坐在老位置上,苏来问我:“昨天你怎么先走了?”我笑嘻嘻地应答:“我妈正在对我实行‘宵禁’。”
然后他给我讲昨天他们谢幕后的故事,当我的眼睛盯着他的蜜汁牛腩饭时,他在盯着我的眼睛。
后来,我看看表,抱歉地说:“我得先走了,‘宵禁’要开始了。”
“那好,再见。”苏来和我握手告别,然后低着头在座位上翻看一本破旧的吉他曲谱,仿佛吉他就是他全部的世界,吉他也是他的罩门,隔开了他跟凡俗世界的接触点。
我走出荷园,站在玻璃窗的外面,看着玻璃窗内的苏来,额前的刘海儿随意地耷拉下来,几乎遮盖住他的眼睛,可是我还是能看到他眼神里的失落。
他的眼神出卖了他的心。
2
从那个九月开始,我固定每日去荷园吃午餐,后来苏来也都在。
一直到中旬。
那日,苏来从他的牛腩饭中抬起头来,叫我:“穆玛。”
“嗯。”我也抬起头。
“周末去微湖山庄,你要去吗?”
我心底迟疑着,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邀约,算是约会吗?唇齿却麻利热情地应允:“好啊,好啊,我对微湖山庄早就心驰神往了。”
苏来笑了一下,说:“好。周六早上七点钟,我到你家楼下接你,不见不散。”
这次是苏来提前离席,他的牛腩饭只吃掉三分之一,他不等我跟他说再见,站起来拿着破旧的吉他曲谱匆匆走开了。
我坐在玻璃窗里面,看着玻璃窗外的苏来,他的影子在阳光下谱写着欢快的乐曲,他的脚尖几乎就在乐曲中舞蹈,他的肢体再一次出卖了他的心。
我的心也跟着舞蹈,这个好看的男生,我跟他之间就要开始一场甜蜜的约会了。
翻开日历牌,明天就是周六。我下午没有课,离开荷园我直接回家,可是我感觉我的心已经快要熬不住这样一个漫长的下午连接一个漫长的黑夜。我紧张不安地站立在穿衣镜前,翻出衣柜里所有的夏天的还有秋天的衣裙,搭配,删除,再搭配,再删除,最后颓然倒在床上。
九月真是一个美好的季节,我的恋爱大幕即将徐徐拉开。
我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但我没想到会来得如此迅速。我以为像苏来这样矜持又保守的男孩,我们之间的情绪折磨会撕扯更为长久的时间,为此我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我踌躇很久才鼓起勇气跟妈妈撒谎,我说:“妈,大学这学期功课尤其沉重,至少每日的午餐不能陪你一起吃了,这周六我选了新课,我得晚点回来。”妈妈笑着说:“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学业要紧呢,以后陪我的日子还多着呢,但晚上回来时路上小心点,也别太晚。”
周六。早七点。
我准时下楼,看到马路对面的苏来,他从旁边的白杨树后闪出来,眼睛亮亮地闪烁着明媚的光芒,他快速跑过马路,急促地牵着我的手,一路小跑,跑到一个巨大的黑色垃圾箱后面停下来。
那儿竟然有一辆哈雷重型机车,我在电视上看到过这款机车,似乎价格不菲。苏来说:“这辆车是我借柯南的,我答应替他上一个学期的化工课。”
柯南是大学里的那种富家子弟,原本苏来跟他之间并无交集,后来他和苏来都入选了校足球队,两个人在漫长寂寞的替补席上建立了浅薄的友谊关系。
我笑着问:“哦,你觉得那课有意思吗?”
“其实,没什么意思。”苏来微微低头,实话实说。
“哈哈,告诉你,那课我也有选。”我突然觉得我们够默契。
苏来不说话,只戴好安全帽,再递给我一个,酷酷地说:“上车吧。”
我不是不知道重型机车的拉风,我只是一直恍惚在真实跟错觉之中,我发现我对苏来的认知少得可怜,我没想到眼前这个瘦弱白净鼻翼挺拔的男孩也会是哈雷机车的仰慕者。
苏来一开始就铆足了力量,我不得不紧紧环抱他的腰身,于是苏来的速度就更快了,我伏在苏来的肩膀上,竟然能听到他的心跳,不,也或者是我的心跳,我的心跳跟他的心跳的频率一致,于是就产生了巨大的共振,所以才如此轰鸣。我用有限的物理学原理来解释在哈雷重型机车上心神荡漾的我和苏来。
3
“你知道,在那种速度里,我很快就醉了。”我这样跟我的好朋友可繁描述我跟苏来的约会,我说,“当我和苏来的身体随着重型机车抵达微湖山庄的时候,我还没有醒来。直到苏来把机车停好,我依旧紧紧环抱着他的腰身,于是我们就在停车场停留了大概差不多半个钟头的时间。”
可繁笑弯了腰,“你是不是晕车啊?”
“没有。”我摇摇头说,“我只是头脑中一片空白,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那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突然就醒了。我跳下机车,环顾四周,口干舌燥,无法言语。”
“再然后呢?”
“再然后,苏来也从机车上跳下来,他看了我一眼,或许并没有看,径直朝出口走去,我默默地跟着他的脚步,走去微湖山庄的露天咖啡座,连续喝了三杯巧克力奶才缓过神来。”
“没劲。”可繁嘀咕一声就去忙别的事情了,她对我平淡无常无内容的约会失去了兴趣。
可是我却有着无穷的回忆的乐趣,我想这份乐趣会一直陪伴我很久。
那天在露天咖啡座上,看着苏来东张西望的样子,我轻声问:“还约了谁来?”
苏来喝鲜榨的橙汁,他那样安静地坐在藤椅上喝橙汁的样子很像一个小动物,是的,他是小动物,他操纵哈雷机车的凶猛犹如动物,这也是我想象中真正男子的样子。苏来的眼睛不自觉地眨一下,说:“只你跟我。”
这么说,微湖之旅就是一个纯粹的二人约会了。我忍不住激动起来。
苏来叫我:“穆玛。”
我没应声,只是更加温柔地看着他。苏来喜欢叫我的名字,就算是我们面对面坐着,彼此的眼神在空中纠缠在一起,他还是喜欢那样轻轻呼唤我。
苏来说:“我喜欢你。”
我几乎无法呼吸,我艰难地说:“我知道。”
“那么,你喜欢我吗?”
“喜欢。”我点点头。
苏来忽然俯身,握着我放在透明玻璃桌面上的手,他的手指略带温暖,微微颤抖着,犹如电流,传递无穷无尽的力量。
苏来说:“我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骑着哈雷机车带着我最最心爱的姑娘周游四方。穆玛,你愿意坐在我的机车后面跟我一起去看青海湖吗?”
当然愿意。这个时候,就算是去火星,我也奋不顾身。我不是爱情至上的女子,可是那个时候,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看着苏来的眼睛,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