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暖
一句话,划出了泾渭,也隔开了我和ICE。
就像MIX说的那样,我很没有口德。其实这只是逞强说的反话吧,我不想让ICE看到我的悲伤我的软弱。因为我就是这样一个不可靠的人。
ICE走的那天我在网吧,我和小风说:“我的世界塌了一半。”
他很莫名其妙:“你的世界里有什么?”
这个问题把我问倒了。我的世界有网吧,有WOW,有MIX,有ICE。但我不知道给这些东西这些人什么样的定位。
“开个玩笑。我想我的世界只有我自己。”
后来,我就这么坚信着。我的世界,只要有我自己就够了。
高二的时候年段组织篮球赛,我和MIX配合默契,抢尽了风头,倒没有赢得比赛。
我很感慨:“老命都拼上了,结果还是输。”
MIX却说:“享受过程就好,结果并不重要。”
这种豁达我不太想去理解。一个人,还是自私自利一点好。这个社会没给我享受过程的机会,我只能注重结果。
但我没想到第二天就有个学妹很大胆地跑来送了我一盒巧克力,我拉过身边的MIX打趣地跟她说:“对不起妹妹,我是GAY。”
她当时“哇”地就哭了掉头跑回去,背影像极了当年的ICE。
MIX捡起地上的巧克力尝了一个,摇摇头看着我:“你何必呢,还连累我。”
我说:“你看看那个妹妹,有没有一点ICE的风采。”
“KAY,你想她吗?”
“谁知道呢,女生这么多,不缺一个ICE。”
“积点口德吧。”
其实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拒人于千里之外。成天说着爱情几毛钱一斤啊,能当饭吃。越是不想面对,来得越汹涌。
情人节和MIX走在放学路上,到处都是手牵手的情侣。二月份天气还算微凉,我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弓着背走路,不看身边的人。MIX静静地跟在我身后,他说:“KAY,走路的时候把背挺起来。”
“好啊好啊,别跟我女朋友似的管七管八。”
他走上来狠狠地拍我脑袋:“你小子说话注意点。”
没人知道,我也会在深夜无人的时候害怕寂寞,也会挨不住思念而哽咽。
但是生活就是这样,像一部小说,跌宕起伏。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错过太多。
四
每天晚上都会有人点花献给TIA。
我想我跟他是在这些来来去去的送花过程中熟络起来的。
TIA的嗓音低沉而忧郁,像黄昏的木棉花。
他喜欢深情的歌词胜过优雅的旋律。
——为了爱情 / 我把自己的幸福都忘了 / 你快乐我就快乐……你离开我 / 我还是想对你说 / Baby I love you so much……
有时候我觉得这就像一场幻觉,ICE还在我面前,我却永远无法兑现诺言。
MIX说ICE回来了。但她还是过去那个ICE吗?还记得当年的青葱岁月吗?还能接受我爱她的心情吗……
7月底,MIX寄了张照片给我,他和他的女朋友去了上海,坐了摩天轮。纯白的信纸上只有简短的几句家常话。我有些不屑,这明摆着是在嘲笑我嘛,谈恋爱怎么了,摩天轮怎么了,ICE不在的这些年又怎么了。KAY还是KAY,不比别人过得狼狈。
翻到照片的背面,有一行隽永的红色字迹——KAY,幸福近了,你在哪里呢?
我指着照片对TIA说:“你看看,这就是我最好的哥们儿,到最后还是跟女人跑了。”
TIA没说话,低头拨弄着他的吉他。
我想要他对我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却沉默了。像这不尽人意的生活一样,总是与我的意愿背道而驰。
八月份打工快要结束的时候,TIA破天荒请我吃了一顿烧烤。
露天的摊位人却满座,夜深人静的时候尤其显得热闹。
TIA把菜单甩到我面前说:“甭客气,想吃什么就点。”那架势就像我老子。
牛肉鸭脖秋刀鱼必不可少,黄瓜四季豆也随便上几份。我要了两大扎黑啤,仰头就往嘴里灌,样子好笑,却很决绝。只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遇到像TIA这样的朋友。
我说:“TIA,你这人挺有趣的。”
他过了半天才回话:“KAY……也许你憋得太久,心憋坏了。”
谁知道呢,大概从很早以前我就迷失了自己。但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他边吃边说:“KAY,其实你就像一张拼图,被生活打散了,我只能看到极少的一部分。但即是这样微小的一部分,我也觉得很精彩。”
ICE以前也跟我说她很好奇,我明明是个干净到透明的人,却始终看不透。我想,这样的评价有点夸大其词了,其实我这人就是一无是处。
烧烤的烟顺风飘过来,呛得我眼泪直流。借着微醺的酒劲我对TIA说:“你也别太抬举我,我这辈子都和大学擦肩而过,更别说爱情。”说得特真诚,还雨带梨花似的。
TIA抢过我手里的黑啤,一饮而尽。而后擦了擦嘴角:“人都还在,一切好办。”
是啊,人都还在,一切好办。
这句话成了我逃避现实的最大借口。
五
打工结束的当天我就买了回城的车票。
突然很想见见我妈,她一个人吃饭上班,是不是又老了不少。
看着车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心里突然滋生出了某种释怀。
回到家是晚上十二点,行李往地上狠狠地一丢,我倒床就睡。环顾着四周,墙上贴的海报,床头堆放的唱片,书桌上的课本、台灯、马克杯,墙角的篮球,散了一地的报刊杂志,一切的一切都还是高考前的样子,只是沾满灰尘。像我的心一样,搁置了很久。
是不是该重新开始?这样的念头慢慢占据了我的思绪。
如TIA所说,我是被生活打散的拼图,一千片一万片都好。我是不是该把它们找回来?把迷失的自己也完完整整地找回来?
想着想着,就这样睡着了。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下了一场大雨,我蹬着一双人字拖去楼下的信箱取信。
下楼梯的时候隔壁的大妈拍了拍我的肩膀:“准备去哪所大学啊?”
之后她还跟我扯了很多,什么她妹妹的孩子去年高考失利才上了二本,什么她哥哥的朋友的孩子现在出来工作了年薪多少多少……声音埋在雨声里,有股霉味。我打心里觉得这些话听起来恶心。
攒着手里的信封,一时无言以对。
其实我哪里都不想去。
随手抛开通知书就开了电脑,不太想玩WOW,又无事可做。打开QQ却找不到一个说话的人,大家现在都在干什么,去了自己理想的城市?找到心仪的人?还是跟我一样茫然?
未来总是充满诱惑,又让人望而止步。
我想起高考后的一个晚上,我妈突然推门进来,我正准备上床睡觉。
她说:“你最近别去游泳。”
我觉得莫名其妙。
“我梦见你掉进水里,没人救你。”
“然后呢?”
“然后我就惊醒了。”
这梦不是什么好兆头。事实证明,成绩出来的那天我确实落水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我就是被挤下去的那个。
我说:“妈,你的梦忒准。”
她瞥了我一眼,转身进了厨房。
上初中那会儿我还跟我妈说以后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就回来给她养老,媳妇都不用找了,孩子也别生,瞎折腾人。
我妈说:“我一个人把你拉扯这么大,半条命去了。也没多大要求,就希望你能出息点。”
当时听着没什么感觉,现在才明白我太对不起她了。
坐在窗台上抽烟,我看见邻居家的小男孩在楼下踢足球。听街坊说他成绩很好,以后是考重点的料。
抓过书桌上的通知书,白底黑字印着我的名字,用了这么多年,却还觉得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