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暖

文/七月逢时

  一

高考后的暑假,我想我的人生开始了短期停滞。

坐在网吧里玩WOW,看到很多熟悉的面孔,一个学校一个年段甚至一个班级的都有,那场面很壮观,像高中生包场一样。我就坐在最里面一排的倒数第二个位置上,戴着耳机,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网吧里没有空调这一点很糟糕,天气本来就很闷,人多尤其燥热。头顶的电扇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吱吱呀呀响个没完没了,我怕它一个不争气就往我脑袋上砸。

和小风说好WOW玩两把,结果他爽约了。我只好时不时地切出来跟人聊天解闷。因为高考之后,很多人失去了联系。他们不是旅行就是访亲,都开心得不亦乐乎吧。

正巧遇到MIX上线,就随便聊了几句,问他暑假有什么打算。

这家伙高考前蹲家里猛读书,考完了也不见人影。

结果他说:“网卡给老婆了,以后估计不会去网吧了。”

我当时就有一种打爆屏幕的冲动。

这是什么话,网卡能乱给吗?兄弟几年情深在网吧摸打滚爬,来一个女人就都不算了。

我说:“你让我很失望。”

他倒识趣,没再说什么,我也退了QQ。

一个结论,MIX废了,也许谈恋爱的人都废了。

没过多久我妈打了个电话过来,她正在学校帮我填志愿,而我正在等游戏的后期。

她问:“大专你走不走?”

我说:“你看着办吧,我都可以。”

无力地放下电话,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这就是我的后期吧,可后期总是建立在前期良好的基础上,我的前期呢,一潭死水罢了。

我才发现,这么多年,念书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彻底地辜负了我妈。

中考那年好死不死让我赶上了重点高中的末班车,比我还激动的人是我妈,她二话没说就拉我下馆子,三天两头吃水煮活鱼,吃得我嘴唇都厚了一圈。

现在呢,她天天抱着各大学院的招生简介皱眉头,废寝忘食的样子看得我很难受。我想,这次的祸真的闯大了。

关上电脑,准备离开网吧。

网管很热情地跟我打了声招呼:“KAY,常来啊。”

我点头示意,也许吧。高考前都没少来,放假了没准能把这儿当自个儿家住下。

走出网吧,外面亮堂得扎人。明明是下午四点半,阳光却很刺眼。抬手挡在眼前,一时没能适应这样的光亮。

是不是阳光一直都很刺眼,我无法接近,也无法拥抱。

同学聚会那天,乌龙混杂地来了一大群人,整个包厢摩肩接踵的特闹腾。我看到了MIX,还是平时穿惯的匡威T恤,牛仔裤,白板鞋,很精神。旁边坐着的应该是他所谓的女朋友,小家碧玉,清纯动人,完全是他的菜。

几个人吵着要唱张学友,话筒传来传去最后塞到了我手上。

他们说:“KAY,今天你一定得唱,王力宏还是周杰伦随便挑。”

我笑着拿开麦克风,起身去了厕所。

老实说太热闹的场面我应付不来,也不想去应付。

包厢的门一关上,立刻安静了很多。

我点了一支烟靠在走道上,吞云吐雾一番,觉得少了些酒精的刺激。

倒是没有想到MIX一个人从包厢里走出来,和我并肩靠着。

他说:“KAY,你变了。”他说得特别认真。

我还想说你怎么谈恋爱谈得连兄弟情分都忘了,话却没出口。

我说:“你想好去哪里了?听说你考得不错。”

他顿了顿:“没有意外的话就去上海。我们以前说好要一起去的魔都……”

以前……是吗?这词真暧昧。

我苦笑了两声:“恭喜你,爱情学业双赢。”

踩灭了烟头,我又走回包厢。

行,唱两首歌谁不会。可我心里难受谁懂得,谁又想要懂得。

从现在开始,KAY 和MIX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怎么会忘了,没有意外就是最大的意外。

七月,我想我该出去走走。

这城市待得太久了,路上都是熟人。连女生都不新鲜,地方还会新鲜吗?!

没跟我妈吱声,我就一个人踏上了出省的火车,其实只是想逃回老家,逃避现实,哪怕一会儿都好。

可能我就是这么没用的人。

行程不算太单调,对座的老人是个基督教徒。老人家一个人出门也不容易,还一个劲儿地塞给我很多水果,颜色鲜亮,特别水灵。他说这是他在老家山上种的,偶尔挑出来卖。

我就想一不做二不休地找片山地住下,种自己爱吃的菜爱吃的水果,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张扬,却无悔。

现在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中途靠站的时候我会跑到站台上兜兜风,看那些卖快餐盒饭的大婶跑得特别勤快。老人就坐在火车上透过窗户看我,眼神很安详。

他说我很像他的孙子,在一场车祸中去世而没能跨进大学的孙子。

我不知道能回应他什么。

就是有人这么倒霉吧,明明都考上大学了却偏偏遇到个车祸,命不好。

或者像我,活蹦乱跳的什么事都没有,却考不上大学。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

老人在我前一个站下车了,车厢变得空旷起来,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像到最后所有人都离我而去一样。

像MIX一样……

是不是心若不在,城是空的?

即使我逃回了老家,心却不在这里,所以这里没有我?

抛开杂念,我在一家小酒吧找了一份暑期工。混混日子,待遇却挺优厚。

每天端端盘子看看美女也是一种乐趣。在这里,夜不归宿的人很多,借酒消愁的人更多。都说酒精伤肝,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依赖它,像着了魔一样。

我穿着暗黑色的制服穿梭在人群中,好像有了那么一丝成熟。偶尔会被年长的女性盯上几眼,心里就暗爽一阵。要色相我还是有的,就是没什么口德。不过这话是MIX说的,哦对,还有MIX这个人来着……不知道他在上海可好。

我到后来才发现,三年来,除了毕业照,我们没有合照过一张。

听起来很可笑,但事实摆在眼前更可笑。

看着手里透亮的酒杯有些出神,对面一个中年男人朝吧台招了招手,我微笑着走过去,标准的背手弯腰:“先生晚上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驻唱歌手说:“帮我点一束花送给他。”

我才注意到,那个和我年纪相仿的驻唱歌手。

打烊的时候他到休息室来找我,捧着一大束花,开门见山地说:“这是你送的?”

“不是,九号桌的先生托我送的,估计看上你了吧。”

他倒很高兴地抽了一支出来:“喏,送给你。”思考了片刻又说:“我叫TIA,你呢?”

“KAY。”

“KAY……忘了说,你长得很帅。”说完又抱着一大束花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他是个怪人,但并不难相处。

前几天我正在厨房里洗杯子,MIX突然打了一通电话来。铃声在空旷的房间里骤然响起,着实吓了我一跳。

他说:“KAY,ICE回来了。”

不知道是因为震惊,还是因为手上沾满了洗洁精而打滑。那一瞬间我没拿稳手机,任它掉进了水里。屏幕倏的一下变暗,MIX的话还回绕在我耳边。

ICE回来了……

好像是五年前,或者更早,ICE歪着脑袋对我说:“KAY,你坐过摩天轮吗?”

年少轻狂的我笑得很爽朗:“你要是喜欢,下次我带你坐。”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我都无法兑现。原来我就是这样轻易违背诺言的人,一骗骗了五年。

高一那年的暑假特别难熬,ICE满脸焦虑地跑来跟我说:“KAY,对不起,我爸爸决定让我出国。”

我无奈地笑了笑:“挺好的,开阔眼界,不像我,烂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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