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陪我的这些年

晚上我好说歹说才让解浅湾放弃和我一起去我家的想法,为了防止出现上次那样的事情,我干脆不辞辛苦把她送回家,真是看不出来她家竟然在中心花园的别墅区。快到大门口的时候我准备转身,解浅湾把我一拉,“安生,那天,谢谢你。”

我直接鄙视她,“谢个屁,我说你一个小毛孩没事跑网吧哭个什么劲!上次也是,大晚上还在街上乱窜,也不怕被人骗走了。你下次再这样我可不救你了啊!”我郁闷地拍了拍她的头,“快些回去吧!”我正推着她往里走,一辆银白色的凯迪拉克从大门开了出来,里面的女人粘在开车的男人身上,让我好不恶心,我啐了一口,“TMD!我一定要赚大钱,开劳斯莱斯,包他个几十个二爷,让他们粘我!”

解浅湾沉默地低下头来,“那人是我爸爸。”正在吹着牛皮的我一下歇了,尴尬地“噢”了一声。她倒看得开,“没事儿。”向来不会安慰人的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送完解浅湾我赶紧坐公交去我打工的酒吧,该死的下班高峰差点儿没把我堵死。从换衣间出来恰好碰到了正在化妆的方瑾言,她瞥了我一眼,“安生来了啊!”我呆呆地点头,她收好眉笔拍拍我的肩膀。

她是这个酒吧的主唱,烟熏妆,金属耳环,长长的手指夹着香烟,典型的小太妹。对于她,我基本是一无所知。和她结识完全是个意外,某天和张炀因为钱的事情吵起来,具体点儿说是我不想他去娱乐城,他不希望我年纪轻轻就打工。虽然都是为彼此着想,但却吵得非常厉害。我跑出门躲在巷子里哭啊哭,就遇见了方瑾言。她说我带你混吧,绝对让你挣到钱。就那一句话我就毅然决定来这个酒吧打工。虽然她对我实在不怎么样,但我还是感激她能给我一个减轻张炀压力的机会。

我正在给人倒着金汤尼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又传来,“安生?!”帽檐遮住了我的视线,所以我只有微微抬起头。

“真的是你!”当时看着解浅湾一脸惊讶的表情我火冒三丈,她怎么这么阴魂不散!我准备绕过她,她却又拉住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酒吧,这不是你待的地方!”我一下火了,“你他妈的是贞子啊,你不跟我你会死啊!你要吃我的肉?你要吃你赶紧吃,吃了你赶紧滚!”

解浅湾难得强硬,“不行,你今天必须回去,不然我跟你哥说。”

我彻底无语,出于职业习惯我推了她一下,“你去,你现在就去!我告诉你,我活了十几年,还没人能威胁到我!”解浅湾泪眼汪汪地看着我,“我就告诉张炀,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他!”一边说一边掏电话。

以我对解浅湾的了解,她不告诉张炀那才叫怪了,所以当晚我立即就请了病假,还好有方瑾言撑着,我才成功早退。回去的时候张炀还没有回来,我赶紧去厨房下了一碗面,做出我晚上在家的假象,明天张炀要找我算账,我就死不承认。

那天晚上我莫名其妙地做了一个噩梦,很多凶神恶煞般的人在一条小路上追我,我拼命地跑,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我转过头,一直在追我的人却又消失不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跑进我的视线里,“安生,你又要到哪儿去,你又要丢掉我一个人是不是?我求你了,你不要再离开我了。”

是佑安,我正准备停下来,一个声音又飘来,是张天明的,“安生,你停下来做什么,警察来抓爸爸了,你赶紧跑啊!和哥哥一起,跑啊!”“安生,你不能走,你别再伤我心了,我求你了,你不要走。”

嘈杂的声音像尸体上的蠕虫一般在我的大脑皮层里爬行,我一下惊醒。这就是我脑子里所有的零碎的片段拼凑而成的。我在小木床上来回地翻着,像很多个夜晚那样,在长夜中辗转反侧,眼睁睁看着天色一点点亮起来。

张炀在一家娱乐城给人看场子,每天忙到凌晨才能回家。所以我才有机会去酒吧打工。早晨打开房门就看到坐在沙发上抽烟的张炀,我心虚地正准备绕过他,他却跳起来一把抓住我把我扔在了沙发上,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老子这么辛苦赚钱是为了什么!不都是为了让你好好读书!你TMD在干些什么东西!还去酒吧!你这么鬼混你对得起谁?!”

我冷笑着回应,“你又不是我亲哥,你凭什么管我!”

张炀的确不是我亲哥,每次他管束我的时候我就会提起。九岁的时候他跟在张天明的身后,脏兮兮的像是张天明捡来的垃圾,张天明说,“安生,叫哥哥。”我不置可否地瘪了瘪嘴,很拽地别过头去。

那时候我们被张天明安排在乡下,我成天去别人的鱼塘抓鱼,偷别人菜园里的菜。被人抓住,就会来找张炀,张炀点头哈腰地跟人道歉,我在他身后还笑嘻嘻地对着那些无可奈何的人做鬼脸。好容易打发走那些难缠的邻居又要张罗着给我做饭,他把我放在灶边的小竹椅上,自己又是搬柴又是洗菜的。

这样想,突然觉得自己对不起张炀。他心甘情愿地为我付出了这么多年,一门心思都在我的身上,只是想我争口气。就像张天明去世的那年,年年都拿奖学金的他毅然决定退学,供门门功课都不及格的我上学。

所以吵架归吵架,张炀还是会按时把我送到学校,只是这回我们都不同往日的活跃,他安静地骑车,我紧紧地抱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突然觉得,那个原本瘦小的少年比起以前真是改变了很多。

我突然很想张天明,也就是我死去的父亲。于是没有去上课,而是躲在学校的大礼台下抽从路边买的七块钱一包的香烟,学着方瑾言教我的样子吞云吐雾,可我压根就不会,于是我就点一根吹着玩,我将一包烟快浪费完的时候才看到那一双脚。我困难地抬起头,彭佑安一张清秀的脸就出现在我的眼前。他蹲了下来,目不斜视地看着我。我们不发一言地对视着,两个人的眼里都像是要下一秒都能流出眼泪来。我突然想起了一首抒情词,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过了好一会儿,他揉了揉我的头,然后又站起身,走远了。

以前佑安在的时候总说我不懂事,总是丢下他一个人跑掉。我知道那时的确是伤了他的心,可是他哪知道我呢?

很小的时候,家里穷,张天明在外做事,总是会得罪很多人,他每次浑身是血地跑回家,我一边哭一边帮他包扎。他安慰我,安生你别哭,相信爸爸,我们总会好的。我想,混得这么辛苦,张天明他为什么就不能找点儿正事做呢?可张天明和我一样倔,不干出来他是不会收手的,而且就算想收也没那么容易啊。后来他说他找到主了,叫龙哥。他似乎是下定决心要大干一把,他把我送到乡下,又送了个哥哥来照顾我。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把我和张炀接到市里来读初中。在我十六岁生日的时候,他说安生你哪儿也不用躲了,肯定能过上好日子了,干了这笔能赚到不少呢。

可他说这话没多久就死了,贩卖毒品。我说真的,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相信张天明会干这个,他参加过帮派战,帮人收过保护费,坏事做的不少,但他怎么会做这个!可是我不相信不行啊,他确实是做了,缉毒警察说,早就盯上了你爸爸,只不过他只是庞大网络里的一个小环,下网的时候他想逃脱,被一枪击毙。张天明就这么辛苦,他想我过上好日子。可是,他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

张天明去世后张炀就带我离开了市里,一离开就是一个月。回的时候平安无事,可是彭佑安却和别的女的好上了。我一点儿也不怪他,是我一次又一次的不辞而别让他伤透了心。

那一年,我同时失去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我总是在得到和失去中饱受折磨,从小到现在,我就这样一直倒霉一直倒霉,我总结了一下,觉得我的身世简直比白毛女还惨。

下午放学的时候张炀竟然破例地骑着他的破摩托来接我,他把我的书包接过来,“咱今天去看爸吧!”我哦了一声接过安全帽坐了上去,眼睛一瞥看到站在校门前的解浅湾,她一脸悲伤地看着我,仿佛觉得我一天没理她是生她的气,其实我也没有生气,只是心情不好不想理人而已。细细一想,其实解浅湾也是为我好。于是我抬手向她挥了挥,吼了一声,“色油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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