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白羊座

天气突然降了好几度,这几天一直刮着冰冷冷的风,尖锐地从我的眼梢划出裂痕来。

不知道是不是失恋的共通点,反正我是感冒了。中午时我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冰冷冷的天空,萧瑟的树枝被风吹得左右摇摆。我看到树上飘零的树叶已经不多了,一片片坠落,好像告示着这个寒冬的到来。

我包得像个粽子一样,手里拿着一个暖暖的热水袋。这个热水袋是斯龙带过来的,我的一早就不见了。斯龙说过,我在弄丢东西方面绝对是一个人才。我曾经弄丢过他的车卡、数学书、雨伞还有去游泳时的一条大毛巾。所以他一直坚持要陪我逛街,哪天我弄丢了自己的钱包或者手机他好马上拾金“不昧”。

现在他去买粥了。我们以前打过钩钩,谁生病了另一个人要负责买粥。

中午的教室没有人,所有人都回家去了。平时的这个时候广播台一般会播放一些悠扬的英国民谣,歌声静静地扩散整个校园。现在广播台被禁了,因为上次的事情。但是处分通告没有出来,听斯龙说是米加承认了。教导主任偏袒米加这种好学生,所以事情一直耽搁着。

我突然发现,自己有点儿眷恋广播台的声音了。

斯龙在这个时候回来了,拎着大大的两个袋子。他买了白粥还买了好多零食。我看到他口里呼出一大堆白气,好像伫立在冬天里的一棵白杨树。他说了一句“真冷啊”,然后径直走到储物室把零食塞进我的储物柜里。我听到胶袋摩挲的声音,在教室里面空荡荡地回响起来。

我把粥揭开,KFC香滑的皮蛋粥,走青。走青是斯龙教会我的口语,意思是不要葱啊蒜啊之类难闻的青菜。

斯龙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冬天的阳光从窗户斜切进来,照得半块黑板一片光斑。我们都没有说话,沉默在空气里扩散出一片安静。过了一会儿,他问我,你和宏哲到底怎么了?

我说,我不知道。这几天他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好像消失了一样。他这次很认真,我想我们之间也许走到尽头了吧。等过几天感冒好了,我想去九中一次。不管怎么样,我要见到他。

斯龙低下头吃粥,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哦”。可能是感冒的缘故,我听到他的声音有点说不出的情绪。

我们又陷入了沉默。我知道斯龙在想什么,他想我回到他的身边。在认识宏哲之前,斯龙一直对我很好。但是这种青梅竹马的感情让我生畏。我们太熟悉了,就像兄妹那样。我当初几次拒绝斯龙,只是因为曾经天真的我期待一段闪电一般措不及手的爱情。所以宏哲出现的时候,我就毫不犹豫地牵起了他的手。

你到我身边来吧。这句话斯龙对我说了不下一百遍了。就在每次我和宏哲吵架以后,就在我伏在斯龙肩膀上哭得逆流成河的时候,斯龙总是说,你到我身边来吧。可是过了一段时间,我还是一如既往地义无反顾地转身,又回到宏哲旁边。

我也说不出为什么。

为了打破这种沉默,我说,你报一下天气吧。广播台这么多天都没有播,我想知道明天是雨是晴。

好,斯龙用他一贯低沉的嗓音轻声说,现在播出天气预报。接着他换了一种轻松的声音说,先插播一段录音,先插播一段录音。儿子说,爸,如果我考了第一名,你会怎么样?他爸爸说,真的?那我会开心死的。儿子继续说,那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嗤的一声笑出来,他就是这样子,总是有办法让我开心。我说,我要听天气预报。

他说好,然后柔和的声音从我的耳朵旁边传过来:“今天的阳光有点儿和煦,属于冬天里难得温和的一天。空气里减少了冰冷尖锐的寒气,来自西北内陆的一股暖气流正流向华南地带,过几天气温将会稍微提升,温度介乎12.℃与15.℃之间。回暖天。”

他的声音有点慵懒。于是我趴在桌面上,来自苍穹深渊里发出的光,白蒙蒙地覆盖在视网膜上。

我渐渐地睡了过去。恍恍惚惚间,我听到一个哽咽模糊的声音,那个句子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到我身边来吧。”

青春是一幕唱不完的歌曲

我病好了。是时候出发了。

我准备好所有的东西,包括宏哲送给我的一切,我全部都准备好了。有很多东西我发现已经弄丢了,叫斯龙陪我重新买了新的。他一边数落我弄丢东西的天赋,一边帮我付账。因为我的钱包早就空了。真的应了他说的那句“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有钱”的大话。

把东西买好以后,斯龙送我到公车站。我们站在公车站等车,气温回暖了,有细碎的阳光透过枝丫七零八落地散落下来。斯龙问我要不要他陪。我说不用,他沉默了一下,说好,反正米加约了他很多次,这个周末就陪米加去玩一下吧。我说,你们玩得开心一点儿。

然后公车进站,我在公车越来越远的倒后镜里,看到斯龙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的身影越缩越小,最后成为一个点,被高大的建筑物所遮挡。

在公交车上,我听到公车广播里的两个主持人一唱一和默契十足。男的在讲解最新的娱乐资讯,女的就在一旁见缝插针,不时补充几句。我突然想起了以前斯龙叫我一起做广播的那次。那时候是学校的文化节,我们朗诵一首诗歌。那是我第一次出麦,紧张得要死,双腿抖得和绞肉机差不多。斯龙按住我拿稿子颤抖的手,我才稍微冷静下来。当我念到一半的时候,不小心念错了一个字,马上又紧张起来,牙齿都在打战。好不容易念完了,我拿着麦克风的手还没有移开,就对斯龙说,喂,到你了……

校园里一圈一圈扩散出我的声音,从此我每次排队,同学都会轻声地提醒我,喂,到你了……

公车一直往前行驶,路过的白杨树一棵棵往后退去,就像一幕幕掠过的青春电影背景。

白玻璃窗外有温暖的阳光射进来,照在我前额的发丝上。我手里握着沉甸甸的袋子,好像握满了整整一袋的希望。我要把宏哲带回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要把他带回到我的身边来。我和宏哲吵过这么多次的架,每次都是他跑过来哄我。现在我跑过去,不管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他一定会原谅我。

公车在距离九中有一段小路的地方停下来。以往我每一次下车,都会看到宏哲站在车站,他的背影有时候和斯龙一样高大而沉默。

我跳下公车,忽然有点茫然,不确定走哪个方向才是第九中学,我发现一直以来自己都太依赖别人了。我第一时间想到打电话给斯龙,不过他也许正和米加玩得开心,还是算了吧。

我问了一个穿着九中校服的女生,她给我指了指方向,我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恰好有一架飞机在广阔无垠的天空中滑翔过去,留下一道笔直的白痕。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再出发的人。

来到了宏哲的宿舍,那里的大妈很好,我登了记就上去了。敲门敲到第九下的时候,隔壁有人走了出来,他说,宏哲去踢球了。

我在楼下的长椅上坐下来,百无聊赖。从三点到五点,我把手机盖揭开又合上一百遍,期间收到过一条斯龙的短信,他说他终于鼓起勇气坐了过山车,然后他讨厌过山车。

我拿着手机,想象斯龙欲哭无泪的样子。他在游乐场,应该和米加也玩得很开心吧。我和宏哲,斯龙和米加,这才是我想要的结局。

五点半的时候,我看到了宏哲的身影。他抱着足球散发着青春的样子,一路微笑着向宿舍走来。当他看到我的一瞬间,脸上的微笑却沉了下去。他停住脚步,好像被拴死在地上一样。我看到他明媚的眼睛里突然冒起了一阵无法释怀的悲伤。

他冰冷冷地问我,你来干什么?

我说,我来看你。

他说,你走吧,我不用你来看。我不是发短信和你说得很清楚了吗?我们分手!分手了!你不要再来找我。

我被他这么冷漠的态度吓到了。我没有想过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情景。我把手中的背包往他身上一甩,我说,这些是你的东西,我还给你!我不要,全部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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