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爱上伪良民

你们知道我们班主任是怎么和教导处主任说吗?

“我的学生我最了解!她学习好!品质好!平时大大咧咧,连校服都三个月洗一回,校服上大脏圈套小脏圈,说她早恋?主任你相信不?!”

主任:“……那也得查。”

我们帅哥班主任:“校长挺关注这孩子的,还指望她拿市里名次的,谁耽误她也不好。我先带她回去了,你查出结果再找她吧。”

就这样,班主任拽了我一把,火似的在前面,我则跟在后面。徐闵自然也无罪释放。

班主任没再问过这件事,我曾试图向他解释,他说了一句:“你早恋?!”然后很鄙夷地上下看了看我,“你的头发都馊了……”

他当然只是在开玩笑。

他的无条件的信任让我一直感动。

可是,我真的喜欢上了,所以老师,这是很没办法的事。很抱歉啊。真的。

“叫家长来吧。”

老班一脸平静。他是看着我成长起来的,我知道他为我付出了多少。高一的时候,我是以最后一名的成绩进来的,其实我除了偶尔神经大条,标签就是叛逆。我是典型的水瓶座,水瓶的缺点牢牢地扣在我的脑子里。

我不想读书。

我想去赚钱,我想去做模特,或者做个作家,或者去做明星!总之我想去伸手真切地触摸这个世界。我不想再伸手拿家里的钱,忍受着父母强给我的步子,就像这么多人去挤高考这根独木桥,死伤无数。我不是害怕竞争,压根我就不想走这条路。

出名要趁早嘛。张爱玲大妈早就说过。

我的青春一定要美艳,丰沛,精彩,与众不同。花季难道还要穿着老土的校服当欧巴桑?!

但是我妈妈是个非常强悍的女人,她能离开我那精明干练的商人爸爸并且分得了他四分之三的家产,并且在37岁的时候,还风风光光地嫁了人。虽然任宣萱我并不差,但在我老妈那儿我只是只胳膊腿略强壮的小蚂蚁,她总是能让我乖乖就范。

我的叛逆,只能在她允许的范围内。

悲哀吧。

仿佛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试探她允许的范围。

当我上高中的时候,我就决定一定要上得无比嚣张,无比混乱,无比糟糕!

开学第一天,我就穿着超短裙,顶着烫过的红短发来到教室里。

我装病,不参加军训,穿着高跟鞋去逛街。

我和同学打架,没看错,是打架,不是吵架。

我带头嘲笑教导主任的秃头,给他取名“马秃”。

老班终于按捺不住,把我喊到他的办公室。我警告他“我看到你和你的小情人儿了,小心点”。我把那些亲昵的照片摔在桌子上。他的脸黄了又白,白了又红,涨得极失态。

偶遇,绝对是天赐良机,让我在翘课去溜冰的时候看到他和一个年轻小姑娘从宾馆出来。是的,我早就和我那伟大的母亲学会,如何去控制一个人,那就是戳这人的肺管,牢牢地攥在手里,要够冷静,残忍,才能玩弄他于股掌之间。

“只要你让我自由地过这三年。”

“我不会放弃一个学生。我知道你不想上学,但你要知道,多少知识决定你什么层次,决定你的人生能走多远,爬多高。还有,你还小,别把世界想得那么脏,你可以去打听,照片上这个女孩子是我女儿。那天她和妈妈吵架了……”

那天也是很大雨,外面雷电交加,屋子里暗暗的,没开灯,有些人就会有那么大的魄力和震慑力。快五十岁的班主任没有嘲笑我的阴暗,也没有讥讽我的无知愚蠢,他表情有点苍凉,有点怜悯,还有许多理解和宽恕。

可以这么说,老班见过我最糟糕的时候,见证着我一步步走向好学生。

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那天晚上,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把我从教导处主任那里领回来的时候,他就像个护短的父母,可是让我感觉,自己如此安全,如此受到信任和喜爱。那天的榕树软软地飘着香气,我的眼泪落了一路,我坚持没有再见徐闵一眼,哪怕我知道我们是比清白还清白的关系。

事实上,他为了留住不守规矩的我,不知道和纪律主任吵了多少回,不知道苦口婆心地找我谈话了多少次,不知道给我开了多少学习上的“小灶”。

……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没说过,“叫你家长来。”

非常疏远的一句话。

非常残酷的一句话。

我想起我们班当时获得了市级优秀班的时候,他带着我们全班同学去饭馆结结实实地搓了一顿,女生饮料,男生们就和老班拼酒(多酷的老师!)我也敬了他一杯,他看着我,慨叹:“你这孩子,就是让人操心。我闺女都没让我这么操心啊……”

当时我感觉他很老,很慈爱,很让人想哭。

他平时感觉自己很帅很年轻的,他叫李小平,大家在班会致辞的时候就说:“我们在小平同志带领下,走着改革不开放的道路……”他就嚷嚷怎么不开放了啊,还跳到台上给我们唱周杰伦的《双截棍》……他笑话我女孩子家桌子上是垃圾场,鼓励男生们和校长抗议把体育课要回来。他会发怒,把桌子砸得稀巴烂。但他从来不喊家长的,因为他说孩子在学校就是自己的,叫家长的老师没出息。

可是,这次,他告诉我说:“叫家长来吧。”

【三】

我没再找过任沼。

虽然我会越来越频繁地遇见他。

一开始,他是不答理我的,骄傲得像只公鸡,仿佛我就该匍匐下来,做他的崇拜者和小奴隶。我,已经在尽全力克制了。

又过了几天。

我们在水房遇到了。午睡完我去洗脸,有人敲我的头,我猛抬起头,撞到一个人的下巴。那人夸张地哎呦一下:“任宣萱你练铁头功的啊?!”

刚洗过脸,眼睛浸到水,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有点痛。

是任沼。

我仓皇地逃掉。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能让自己的狼狈不再这么明显。

我们在食堂遇到了。

任沼来插队。他高我一头。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干净的头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他又说没带饭卡,打了饭,又说饭没我的好吃,要我那份。我默默地又打了一份,带回宿舍吃。一边吃一边看书,看那些早已刻在脑子里的历史年代。喂!任沼!你不是个好学生吗?你看起来多良民啊!我心里忍不住愤愤!

我甚至在学校附近的……内衣店门口遇到过,我拿着内衣出来,碰到向里面张望的任沼。我的脸莫名其妙红了,“你变态啊你。”任沼的脸更红,“我妹妹,我妹妹在里面……”我一边走一边骂:“骗子,大中午的,里面顾客就我一个好不好……啊!难道,他有女装癖?同性恋?!”大夏天,我的冷汗滋滋地冒下来,比我的步子都惊慌,唉。可惜了他的美貌。

我们在商店遇到了。

我刚买完东西,眼角余光就看到了任沼,我装着没看到,付钱,拿东西,一转身——撞到他的怀里。

他穿的是亚麻白衬衫,扣子扣到第二颗,露出淡褐色的干净肌肤,味道很干净。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我确实是,傻掉了。

他故意的。他凑到我耳朵边,无赖地说:“我允许你喜欢我,你要负责哦!”他温热的气息,灼烧着我的心,我不知所措,完全混乱,像一只快爆炸的爆竹。

任沼说:“等我下,我去教室取书。”

我终于收拾下傻傻的表情。站在他们教室外面,我已经彻底乱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里面好多男生起哄:“任沼!我喜欢你!”很大声地模仿我。我的脸红爆了,我不知道是走还是留,非常尴尬。看任沼出来,我忙转身要走,任沼从后面,拽住我的一只手,用力一拖,我就被卷到他怀里……

幸福就像龙卷风,来得这么迅猛。

任沼说他爱我。

他说他记得每天在太阳底下拿着羽毛球拍挥洒汗水的女孩儿,那个女孩儿很好玩,曾把最后一枚羽毛球打到了树上,不甘示弱的她把羽毛球拍甩过去,想把球捣下去,羽毛球拍也被挂住了,然后她气愤地拿来把笤帚,笤帚也挂到上面了……再然后,书本,小墩布,树都成了圣诞树。她才想起,储存室有专门的梯子……

任沼说记得有个女孩儿,想引起他的注意,拿个火腿肠逗小狗,结果引来一只巨型犬,被狼狈追着满学校跑。

任沼说记得有个女孩儿,在自己感冒的时候,偷偷地买下一包药放在自己的桌斗里。

任沼说记得有个女孩儿很聪明,照片总是在年级排行榜前面挂着。

任沼说,记得有个女孩儿漂亮又骄傲,却肯当着那么多人面勇敢地说爱他,那么多证人,那女孩子想赖也赖不掉吧。

【四】

可是,我们并没有谈恋爱。

因为我答应了老班,我会在最后的两个月,好好学,保持状态。

我很忙,忙着复习,忙着补习地理,忙着锻炼身体,当然偶尔和任沼忙里偷闲地眉来眼去,这比咖啡有用多了。在这里补上一笔,虽然我成绩好,但任沼成绩更好,他是理科班的“千年老二”——第一名的是个复读了两年,中了清华的魔障,北大要他他都不去的妖孽。所以看着任沼,我格外有动力。

2008年高考,我们发挥得都不错。老班和任沼班主任说:“我那徒女婿不错啊。”弄得任沼班主任骂他老不正经。

2008年8月,我在填学校的时候,一个自行车车轱辘骑到了我的脚上,我怒气冲冲地抬起头——一个穿着大花短裤,吊带白T恤,毫无形象的男青年正冲我嘻皮笑脸,毫无形象,他把我捉上自行车前杠,骑得飞快……

“任沼!你干吗?!”

“你再乱动咱俩就一块摔了啊,我可新学的骑自行车。”

“你要带我去哪里?!”

“不知道。”我汗。

“做我女朋友吧。”

“啊?”

“如果你害羞,我就给你选项:一,我同意做你女朋友!二,我同意嫁给你!三,两个都想!如果需要时间考虑,我就给你一分钟,我数到三——”

“我都不选!”未来那么乱,那么多不确定,感情是很脆弱的,我早就想过八百六十遍了,笨蛋任沼。

“那好,那我就这样一直疯狂地骑下去,一直骑到高速公路上去!”

“你敢?!”

“有什么不敢!”我看到他的疯狂了,我害怕了,是的,勇敢的任宣萱也害怕了!“好好,就第一个吧。”车慢慢停下来,他单脚撑地,一只胳膊抱住我,脸凑过来,吻住了我。

车水马龙,浮躁的世界安静下来。

嘿!兵荒马乱,小心爱上伪良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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