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味图书馆里的ONE MORE TIME
文/豆沙饭团
N市,我出生并成长了17年的城市,而再过17天,我就要远远地离开它了。
对于人口几百万的N市,我这样的女生,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我的离开好像一片树叶飘零或是一颗豆子落入池塘,引起的响动微乎其微。所以无论是同住一幢楼的邻居还是同上一所学校的同学,甚至是我经常去买煎饼油条的老板,在知道我要离开的消息后,都不咸不淡地礼貌了两句,下一秒就该干吗干吗了。
不过还是有陪伴了我10年的两片树叶——好友小关和BF阿克依依不舍地对我说:“你爸妈干吗调动工作去那么远的地方啊?”
我看着这两个从小学时就一起玩的伙伴,第N次重复一句话,“别再说了啊,我不想眼泪汪汪地离开你们。”
在这十几天的时间里,我想好好跟这个城市告别,于是放学后的时间里,我独自走在熟悉的大街小巷,把过去17年来去过的每个角落都重温一下。
当然,离开前的最后一星期,我把时间留给小关和阿克,要他俩陪我。两人爽快地答应,阿克和小关互相看了看,然后冲我笑眯眯地说:“我俩想好了,一定不会让你眼泪汪汪地离开。”
我猜两人可能给我准备了什么告别礼物,让我的心情惆怅之外倒也多了一丝期待。
眨眼的工夫,最后一周来临了。
周一下午,放学之后,阿克陪我来到了青春剧院。
我七岁那年和阿克揣着各自的零用钱第一次来到这家电影院,看的是《哈利波特与魔法石》。记得当时看完电影走出来后,我俩特认真地讨论谁的爸爸更像麻瓜谁的妈妈更有魔法潜质。讨论结果是我俩貌似都没有进入魔法学院的可能。
《哈利波特与密室》上映那年,阿克觉得身为语文课代表又没事就抓着他背书的我唧唧歪歪的很像赫敏;而喜欢下象棋又总被我向他爸妈告状不守纪律的他嘀嘀咕咕感觉自己和罗恩更相似。
小学高年级时,我俩看完《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囚徒》出来后,阿克两眼放光地幻想自己有个小天狼星那样的富翁叔叔从天而降,让他摆脱所有的试卷和考试。然后被我很扫兴地晃晃手里的成绩单,提醒他小升初的考试不远了。
《哈利波特与火焰杯》上映那年,阿克请我看这片子,因为他对隔壁班一个喜欢我的男生慷慨激昂地鄙视,用他的话说是可怜我被那么烂的男生喜欢还喜滋滋的。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上映那年,阿克的心情和电影一样充满黑暗色调,因为成绩不一样,我俩注定要考到不一样的高中。从电影院出来,他有些落寞地说如果罗恩转到其他魔法学院,赫敏说不定就跟哈利波特好上了。
最新的《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上映那天,坐在熟悉的电影院里,我感觉身边的阿克好像白痴王子一样浑身不自在。邓布利多校长遭遇不测时,他紧紧抓着我的手,我惊讶侧目,看到他两眼直视大屏幕,神情比哈利波特还紧张……
每个寒暑假,我和阿克必去青春剧院报到,虽然那里放映的电影有好有烂,但那里贩卖的奶油爆米花水准一流,十年下来,始终香甜松脆,价格公道,时间仿佛在温暖明亮的爆米花柜里微笑凝滞。
“现在还有时间看一场电影。”阿克看着预告栏,一边摸出钱包一边问我,“看吗?”
“算了。”我摇摇头,走到那明亮的玻璃柜前,跟贩卖员说:“两份大号装。”
我和阿克每次看的电影都不一样,就像每颗玉米蓬勃绽放出的爆米花,形状各异。但那围绕在我俩周围的气场总是甜美清新毫无杂质——从两小无猜到情窦初开。
香到能让嗅觉融化的气息,暖到能让手掌快乐的温度,甜到能让味蕾陶醉的滋味,多到让人觉得永远吃不完的分量,沉浸在奶油爆米花的世界里,我从来没想过17岁的到来会吹响告别的号角。
“最后一颗爆米花留着别吃啊。”我对阿克说道,“我的最后一颗跟你交换。”
走在回家的路上,肚子很饱,但是心里感觉缺失了一块,我想那是未来再多的爆米花也不能填补的。
周二下午的4点半,我和小关来到了那家我俩无比熟悉的蜡烛店。
那里有各种颜色的蜡烛,粉紫的、青绿的、海蓝的、橙黄的、嫣红的,是我们放学后最爱去的小店之一,因为那里和只有白纸黑字的教室根本是两个世界。
那里还有各种形状的蜡烛,动物的、花草的、可爱玩具的,与只有硬邦邦课桌椅和四四方方黑板的教室相比,也是另一个天地。
对于闻试卷油墨气味到排斥的我们来说,小店里各种精油香烛混合的气息,实在是拯救我们快要绝望的嗅觉细胞的芳香疗法。
当然,最重要的是,划亮一根根火柴,点亮一个个蜡烛,我和小关各种天马行空的绚烂幻想便可以展开了——
误入夏卡尔奇幻世界的独角兽蜡烛;指挥加勒比海盗探险金银岛的海洋香烛;变身为西洋果子古董店老板的蛋糕烛;训练调皮丘比特听话的插箭心形红烛;捉弄讨厌老师洋相百出的小魔瓶蜡烛;轰灭一切难题在所有考试中大获全胜的炸弹蜡烛……
每个月,我和小关都会选择一个周末,跟爸妈打好招呼后选择在方家里过夜,在小小的卧室里,等待午夜12点的到来,关上灯,拉好窗帘,让一枚明亮烛火的光晕打开我们暂别现实世界的大门。
我们比卖火柴的小女孩幸运,因为我们有整整一支蜡烛的时间。
小关在蜡烛店里拿起一枝长长的刷上美丽金漆的蜡烛看了看,“这真是他家的拳头产品啊,卖了至少有十年啦!”
我点点头,我们第一次走进这家小店时还是小学生,千禧年前夕。这枝蜡烛的长度好像我俩对未来的憧憬,灿烂细腻的金漆仿佛希望那样耀眼。
1999年的最后一个夜晚,在我的小房间里,我们在满屋的金色光晕里看着墙上的挂钟,兴奋地倒数着千禧年的到来,对于7岁的小女孩来说,我俩那时的心情简直可以用虔诚来形容。
“还记得咱俩当时对着金烛许下的愿望吗?”小关笑眯眯地问我。
我点点头,却有些笑不出来,“成为永远不分开的好朋友。”
小关看着手上的金色蜡烛:“要不要临走时再买一枝呢?”
我摇摇头,好像拒绝昨天阿克请我看电影的提议,因为不想有“最后一次”的感觉,对于即将要离开的我来说,“LAST TIME”是最有效的催泪弹。
早晨一起床,我看到窗外有些阴沉的天空,期盼今天能来一场雨,但又担心雨水中,阳光会暗暗隐匿。
我推着自行车走到院门口准备去学校时,早早等在那里的阿克问我:“今天要陪你去哪里?”
“今天不去什么地方,放学后你来我学校门口等我就行了。”我望了一眼头上的天空,有些阴转多云的感觉,“不过要看天公是不是作美啦。”
看着阿克脸上莫名其妙的神情,我想象着自己穿越时光,来到去年的那个周三下午。当时的他,脸上有淤青,嘴角有血迹,右眼也肿肿的。
——那个下午放学之后,我在绵绵的小雨里走向学校车棚,发现自己的自行车气门芯被拔了,心情顿时像被人扔了一块臭豆腐。
我一边不停抹着脸上的雨珠,一边推着车子走出校门,轮胎瘪了的自行车推起来别提多费劲了,这时耳边响起来不怀好意的“嘿嘿”坏笑。我一把拉下雨衣的帽子,发现附近流氓中学的几个男生正慢慢逼过来,而我的自行车后座上赫然已经坐着一个痞气十足的男生。
从我身边经过的有同班同学,他们事不关己地匆匆看了一眼后,立刻忙不迭地走开了。
雨还在下,我的手心开始冒汗,而心情在那些男生的下流话中越来越绝望,好像暗暗隐匿的阳光一样。
就在这时,我听到阿克天籁般的声音,他一边打着招呼朝我走来,一边警惕地看着那几个男生。
下面发生的一幕对于流氓中学的学生来说很熟悉,几个人一边讥笑着势单力薄还要扮骑士的阿克,一边仗着人多势众毫不客气地无耻殴打他。就在阿克被打得鼻青脸肿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终于有人去教务处喊来了老师。那几个男生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脚底抹油好似老鼠一样迅速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