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是我爱你,最好的距离

“真的吗?”

“真的。”

“你保证?”

“保证。”

“哈哈。”我忽然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别逗我了。邓晓豆,我才不信呢。”

“可是……”邓晓豆轻轻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仰望天上的星空。“距离遥远的时候,你根本不知道星星好不好看,你只知道它到底亮不亮。”他说。

可是。

你是我生命中的飞鸟,注定是会离开的。

我妈说,我们家里的女人,总是会一眼就知晓,什么东西是自己的,什么东西不是。所以她和我爸的争吵虽然一直进行,却从未进行过升级。因为她明白,他是她的。只是暂时迷失了航向,总有一天会回到她的港口。

所以在邓晓豆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只是抬头仰望着头顶上的星空,不发一言。

我是不漂亮,但是我不傻。

后来的一些天,邓晓豆一直和我厮混在一起,我把他“养”胖了,面色也红润了,说话的时候都颇有些中气十足了。“我们会这样一辈子下去吗?多开心啊!”酒足饭饱之后邓晓豆同学发出这样无耻的慨叹来。“

想都别想。你想让我养一辈子啊。”我用筷子敲他的头,他也不躲,只是笑。

“你家有琴啊?”邓晓豆忽然注意到我房间一角盖着大布的一块莫名形状物。

“是。”我爸买的,纯粹充门面,到现在我还只会弹《小星星》:1155665,4433221……并且还是用一只手弹的。邓晓豆对这个庞大的黑色物体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来,他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在椅子上坐定。然后把一双手端正地放在上面,这时候他的神情是分外肃穆的。我被他的情绪感染了,端正地坐着不敢造次。

然后流畅的音律从那架钢琴里慢慢的流淌出来。他歪着头思考的样子非常认真而深情,我第一次感觉自己竟然可以这样地陶醉在音乐里面,比之现在的情感,我从前所谓的对音乐的热爱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当我感觉自己整个人还深深地沉醉在他制造出的旋律当中,久久无法回神的时候,他已经从钢琴前面站了起来,“这首即兴创作的《星星之夜》献给我最喜欢的桔夏小姐。”然后他对着我做了一个华丽的谢幕动作,虽然只有我一个人,但他那样专注的神情,让我觉得,这不是我的房间,而是一个偌大的舞台。

我坐在地板上张大嘴巴似乎要流出口水来了。邓晓豆忽然蹦到我的面前,笑嘻嘻地看着我的脸,“怎么样,震撼了吧?”他又恢复了原本在我面前的嬉皮笑脸样,这让我很快便恢复了正常。“震撼你个头啊。”我一句夸奖的话也没说。

仿佛是一场华丽的梦境,我知道我会记得,一直记得。

那是我并不明媚的青春期里,一束最耀眼的光芒。而这些,也许邓晓豆并不会知道。

我很快发现了邓晓豆的异常,他在很多的时候都会无意识地表现出非常良好的修养来,这和平日嬉皮笑脸又爱看美女的无耻邓晓豆判若两人。但是我不打算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不打算说的,必然是他不愿意告之的。

但是很快我还是知晓了。

邓晓豆在洗澡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是一个大型的娱乐频道,此前我从来不看这类没有营养的节目,觉得纯粹是浪费生命。我觉得我不应该是追逐星闻的人,我应该是创造星闻的人。呵呵。

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个女人对着镜头哭得妆容杂乱的惨状,很多记者在她面前举着闪光灯和话筒。问她邓彦之是否真的如传言那样离家出走了?如果一个月之后仍然没有找到他打算怎么办?全球巡回的音乐会还会不会如期举办?诸如此类乱七八糟的问题搅得那个女人几乎精神崩溃,哭泣。但这让那些娱记如同苍蝇一般更加趋之若鹜。

“你看什么呢?这么安静啊。”邓晓豆已经洗完澡出来了。

我下意识地换了频道,心里生出莫名的紧张来,“随便看看,精神不好当然安静。”

“你还精神不好啊,我看你天天都像要大闹天宫。”邓晓豆生活的一大乐趣就是打击我并从中获得无穷的快感。

可是我忽然有些笑不出来了。我说:“真的,邓晓豆,我想去睡觉了。“然后我就默默地一个人回房间去了,扔下邓晓豆一个人留在客厅里面对着电视机大眼瞪小眼。

其实我并没有睡觉,关上门的瞬间我的精神好像又回来了,我必须把这件事情搞清楚。我迅速地打开电脑,连接网线,登陆界面,然后搜寻邓彦之。在页面弹出之前的一秒,我都没有勇气睁开眼睛。虽然我一早便猜到,可以奏出那样美妙乐声的邓晓豆绝非善类,但看到网页上那样熟悉的面庞时,我还是忍不住心疼了。

邓彦之。3岁学琴,7岁被誉为钢琴神童。10岁即开首场个人演奏会,前途无可限量。

我关掉了页面,不想再继续看下去,我想我要知道的,全部都已经明晰了。

我的脚步好似灌了铅,从电脑桌走到床前,费了巨大的力气。然后整个人狠狠地摔到上面,好像瘫软了一样,再没有一丝的力气。

“桔夏,你睡了吗?”我听到邓晓豆清脆的嗓音,忽然觉得那么遥远。

我没有作答,眼角忽然感觉到了湿润。

不,我没有哭。

我只是觉得有一点点儿疼。

要联系到那个女人并不难,我的“外交手腕”和交际策略派上了充分的用场,并没有太费周折。她连夜搭乘飞机赶到我所在的城市,我们一早便在偏僻的咖啡厅里碰了面,她看上去比电视屏幕上更加憔悴了几分。

“他现在还在吗?”她颇为焦急。

“在。”我点头。如我所愿的那样,我表现得非常镇定。

“你们不会……”他妈妈看着我,神色中流露出担忧来。我知道她想知道的是什么。

“我们没有交往,我只是他的普通朋友。”我轻轻地说,然后看到他妈妈蓦地松下一口气来,眼里盛满了感激。

我知道,无论是在媒体还是在他妈妈的眼里,我只会是他生命中的阴影,所以一定是要隐退的。

这也是我爱你的另一种方式。

“请你们马上带走他吧。”我还是镇定着,脸上表情像是被不干胶固定住了一样。

“非常感谢。”他妈妈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包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来,我知道那里面一定装满了钱,但是我并没有伸手,我并不需要钱。如果可以这样交易,我情愿拿出两个这样的牛皮纸袋,来交换邓晓豆。

“这不是一场交易。”我摇摇头,站起身来,走出那家店。

从此以后,我都一定不会再去那家店了。

这个时间,邓晓豆一定是在游乐场后面的水泥管子上面晒太阳,这是他非常热爱的户外活动,他喜欢这样的光合作用,可以看上去不那么小白脸。他一笑的时候就会露出两侧尖尖的牙齿,看着我笑得心无城府。

“那样的话我吃你白食也不会担心被叫小白脸了。”

“白痴。”我这样说他。

白痴。

当我再回到游乐场的时候,水泥管子后面只有那些肥硕的老鼠列队迎接着我。没有了邓晓豆,这里忽然显得分外凄凉。我问老鼠们看到邓晓豆了吗?但它们只会睁着乌溜溜的小眼睛看着我。邓晓豆哪儿去了。邓晓豆你再不回来我就不要你了。我保证,我发誓。但是我知道,这一次,我再也得不到任何的回应了。

我坐在那架乌漆漆的钢琴前,脑海里回想起邓晓豆曾经奏出的旋律,但是我的手指放下去,只发出了《小星星》那样简单的旋律,你就是我的小星星,在我看得到却不可触摸的地方。是谁说过,爱情的结局最好不过是终老思念,我想这是我爱你,最好的距离。

我知道我仍会在电视或者网络上见到他,但那是邓彦之,不是我的邓晓豆。

也许对他来说压力太大逃避只是暂时的,我知道他会回复到自己原本的生活轨道中。至多会再绝食几天,用不了多久就会没事儿的。他还是他的钢琴美少年,我仍是蹩脚的艺术家。从此以后,我们的生命中再也不会出现任何的交集。

后来——

后来。我爸妈和好了,就像我妈坚守的那样,我爸这艘迷失航向的帆船终于回到了她的港口。我妈要重新装修我们的房子。因为钢琴碍手碍脚,联络了一个买家打算清理出去。买家仔仔细细地检查过钢琴之后发现上面有刻痕,坚决要让我们再便宜一些。我凑过去,看到边角那一侧,用小小的字迹写着一行字“喜欢你。”

这大概是可以证明他来过我生命中唯一的证据。

“不卖了。”我说得斩钉截铁。

“怎么不卖啊?不便宜也行。原价咱们说好的。”那个买家急急忙忙地说。

“不卖不卖就是不卖。你听不清我说什么吗?”我站在原地嚷着嚷着忽然抱着那架钢琴哇哇地哭了起来。

后来,我还是这样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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