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是我爱你,最好的距离

文/爱爱

  我认识很多离家出走的少年,因为种种或大或小或说不清楚的原因。但是他们中很少有人可以独自生存下去,最后都不得不灰溜溜地跑回家里,接受父母谆谆善诱的思想再教育之后,继续过着自己丰衣足食却抱怨连天的乏味生活。

但也有极少数的例外,比如邓晓豆同学。

我家附近有一个非常大型的游乐场,在我上小学以前,它一直是我生命里一个非常华丽的梦。但是因为那时候我家穷,基本上除了生活开销就拿不出多余的一个子儿来。所以我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扒着护栏往里面瞅,还曾经偷偷溜进去过两次,但是很不幸,我都被那个貌似眼神不济但其实非常火眼金睛的看守逮到了。后来我家有钱了,我妈知道臭美了,我爸也学着拈花惹草了,我童年的梦幻游乐场却倒闭了。

听说这一大块地皮被卖给了别人要做商业开发区,还正儿八经地拉进来好多诸如水泥管子之类的建筑材料。但是因为种种原因,这个浩大的工程不了了之,那些游乐器材也荒废破旧了,整个游乐场看上去像个垂暮的老人一样了无生气。不过我并没有因此而嫌弃它,在我爸妈沉溺于吵架斗殴这些家庭活动中时,这里成了唯一让我快活的场所。

我在粗大的水泥管子后面养了我的第一批宠物,四只硕大的老鼠。在我的养育下,它们迅速繁殖到了10+N只。我是在“视察”自己这片领土的时候忽然发现那几只老鼠的,当时它们悠闲地待在水泥管子后面活动,看到我迅速抱头鼠窜,那绝对是真正的鼠窜。但是我并不能因为自己占领了这片区域,就对无知的小动物赶尽杀绝,甚至逼迫它们背井离乡,这是非常不道德的。所以在我从家里带了几包面包片喂了它们之后,我们建立了非常友好的外交关系。

当然我也是在这片水泥管子后面看到邓晓豆的。彼时,邓晓豆就像个乞丐一样窝在地上,头斜靠在硬邦邦的水泥管子上。即便是这样艰苦卓绝的情况下,他还能睡出呼噜声来,我不觉心生艳羡。他的头发略有些蓬乱,虽然脸上有些脏,但细一看确实是眉清目秀的。我正蹲在他面前,仔细地研究着他的五官,顺便揣摩一下这小小少年是怎么沦落到这步田地的。他忽然醒过来了,瞪大眼睛看着我,当然他并没有像电视或者电影中所演的那样,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好像脚下踩了高强弹力的弹簧一样。事实是,他依然那么懒散地看着我,只是用眼神表达了一下他的惊讶之情。据后来邓晓豆回忆说,那是因为他当时实在太饿了,实在没有力气起来。看我长得实在是很淳朴,就觉得没有必要做出搏击的姿势,所以他继续躺在了硬邦邦的土地上。

“你离家出走吗?”我觉得我探究的眼神好像在盯着一个外太空生物。

“我才没有那么低级。”邓晓豆显得很傲慢,即便是在这样落魄的情况下,“我在旅行。”

那是16岁的我听过的最华丽的词语。

可我认为,旅行至少不会是这样蓬头垢面的吧。这样只会让人联想起两个字来——流浪。

所以我用鼻子哼了一声,对傲慢的邓晓豆表现出极大的不屑一顾来。

“喂——”我走出几步之后,邓晓豆总算是从地上坐起来了,他用一种眼巴巴的眼神颇有些可怜兮兮地看着我。这让我感觉到非常满足,于是我停下了自己故作傲慢的脚步。

“想吃早饭的话就跟我来。”我觉得自己说这句话是颇中气十足的。然后邓晓豆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屁颠屁颠地跟在了我的身后。

他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馄饨,完了擦了一下嘴特别厚颜无耻地对我说,“我还要一张饼。”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表达得不够准确,冲走向柜台的我说:“要大的啊。”我真想把书包砸在他的脑袋上,但是我决定容忍他的一切,就像我对水泥管子后面的那些老鼠,我实在是一个善良的人。

我把邓晓豆带回了家,还偷偷拿了我爸爸柜子里的衬衣给他。让他洗完澡之后可以穿上,那件衬衣好像很贵,我爸就像所有无知的暴发户一样崇尚死贵死贵的东西。我用两个手指捏着这件衣服递到邓晓豆的面前。俗话说,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邓晓豆在洗完澡出来之后,马上摆不出他那要死的臭屁劲儿了,转而对我表现得非常亲切。洗完澡之后的邓晓豆看上去更加清秀了几分,很像漫画里的青春美少年,这让我不禁有些自惭形秽起来,我们俩要是站在一块,那就是一现实版的美女与野兽。当然,我是那个野兽,至于邓晓豆同学,完全可以反串一美女。

我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漂亮的女生,因为我觉得一个粗犷的老爸是不会有什么灵巧的闺女的。暴发之前,我爸就一直在肉联厂里面杀猪,后来自己搞了一个铺子,另立了门户,才越做越大,终于可以坐上老板椅跷起二郎腿,勾勾小蜜跳跳舞了。但是他一直很苦恼自己有个又瘦又小,不白也不靓的姑娘。他和我妈吵架的时候也常常会填进这样的内容来,我长得不漂亮全都是因为我妈五官不够漂亮。

我忽然很想看看,邓晓豆同学他爸妈都是什么样子的。

邓晓豆在软沙发上窝了一个上午之后终于恢复了活力,他坐在电视机前面把我家的大彩电拨得好像京剧的变脸演员。我说同学,你能不能冷静一下,就算你精力多得无处发泄,也不能这么招人闹心啊。他说我好长时间没看到电视机我兴奋一下不行啊。我彻底静默了。我想反正他总得求着我,他总得肚子饿不是?然后我就回自己屋里安安心心地玩电脑去了。

果然,时针刚指到三,他就跑过来巴巴地看着我了。“你又饿了呀?”我替邓晓豆说出了他心里的话,他感恩戴德地点头如同捣蒜。有那么一瞬间,我好想从此以后把他当我的宠物养啊。但我马上知道养这么一只“宠物”是非常费钱的。他继续发挥了早上的美德,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继续招呼服务员加餐。我趁他嘴闲着的片刻工夫和他交流了一下,他说他叫邓晓豆,是一个旅行家。他说“旅行家”这三个字的时候还是非常有那个劲儿的。

我于是脖子一扬,说:“我叫桔夏,是艺术家。”我喜欢“艺术家”这三个字。其实我只是喜欢搞搞音乐,没事儿哼一些曲调不困难的小众歌曲,或者写一些文绉绉小情小调的小寂寞。我知道这离艺术家还差得很远,但既然人家都那么恬不知耻地说自己是旅行家了,我还谦虚个什么劲儿呀!

然后邓晓豆说:“你的名字很好听噢,和你的人不太一样。”他完全忽略掉了我后面讲的三个字,这让我很有些郁闷。

“你为什么不直接说我丑呢!”我从不对此避讳,直言自己的缺点是我妈教我的传统美德地。她和我爸打架的时候,总是非常坚定地承认自己是个人老珠黄的黄脸婆。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他似乎觉得有些尴尬,急急忙忙地埋头往自己的嘴里扒饭,似乎生怕我一生气,他的口粮就要泡汤了。

“其实我根本不在乎。美貌易逝,只要开心就好,何必在意那么多。”我倒是很会安慰自己,但是,你一定知道,不漂亮的青春期多少是有一些压抑的。

邓晓豆听了这话,似乎骤然间放松了下来,只见他直起肩膀来,端平了自己的视线,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说:“桔夏,我就欣赏你这样的女孩儿。”

忽然,我好想哭啊!

他就是在说我丑。

邓晓豆坚决要回到那个废弃的游乐场,虽然我说可以留他一个晚上,但他认为孤男寡女影响不好,而且夏天并不是很冷,顺便还可以欣赏一下天上的繁星,再说他还要抓紧时间赶赴下一个城市,也许夜里就要启程了。总之,他说了很多有的没的理由委婉地拒绝了我的好意。我们在游乐场外面友好地道了别,然后我就回家了。躺在床上我忽然想起邓晓豆异常清秀的面庞,心里暗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思春?但我认为我和邓晓豆同学的短暂“艳遇”可以就此告一段落了。

明天一醒来我就得去学校上课,然后要做作业、背单词,看我们班上某些女生妖冶的面庞,以及我们更年期班主任喜怒无常的那一张老脸。说实话,看到她我还是会有几分自信多出来的,至少我坚信自己更年期的时候会比她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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