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向暖北枝寒

他吓坏了,没有去追那女孩,而是拉着我回了酒店。

认识了一年半的张泽南看着我道:“林向暖,有些事情和你想的不一样,我从没喜欢过你。”

“那为什么还要接受我。”

“有些事情是说不明白的,既然你想要知道,我也不瞒你了。”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存折对我说: “这里都是你打给我的钱,我一分钱都没动,其实早就想给你,只不过不知道说什么,所以一直带着。”

张泽南的故事里,他家境贫寒,大学一直靠资助上大学,我们遇见那天,因为穷,和他交了两年的女友和他分手,那之后我们再相遇真的只是巧合,只是之后的之后,很多东西都不再是巧合那么简单。他的资助人要他接近我,以此来负担他所有的学费,那天在酒吧的事情也是别人精心设计的,即使我没有冲上去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因为一切都是冲着我来的。对我的一切他不过都是逢场作戏而已。

我只问他:“是谁?”

我从没想过,整整五年,那个女孩出现在我生命里五年却要那样对我。小七这个名字还是很小的时候我们起给彼此的外号,亲切,带着些年少的味道,只是长大了,亲切的味道都变了,变成了彼此和彼此之间的高墙,顺着哗哗而下的雨水,两万块的存折就这样离我而去,随着那些钱离开的是张泽南,是小七,是我所不该经历的过往,和我所不该离开的你。

从上海回来我去监狱看了爸爸,去看他的事情我并没有和母亲说,在我们之间,父亲这两个字从破产开始已经成了彼此之间无形的禁忌。而现在的母亲已经决定要迎接她的新生活,也对我说过,我已经长大了,已经学会独立,所以以后要我好好照顾我自己,其实我明白,她最想说的还是,以后不要再联系了。已经有很久没有见的父亲坐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还记得小时候他拉着我,叫着我的小名暖暖,他跟我说会给我幸福的生活,可是一切的一切却成了现在这样。整整三年,我们之间最亲近的距离也是隔着一扇窗的。

我拿着电话,看着玻璃窗子对面的林敬晨说:“爸,还好吗?”

“好,暖暖呢,暖暖还好吗?”

“爸,我很好只是很疼,这里很疼。”我摸着心口看着他,笑得像一个傻瓜。

林敬晨看着我道:“向暖,每个人在这世上都有他一定要经历的一切,经历过后,一切就会好了,等着爸爸,等着爸爸出去。”

我点了点头,拿着电话什么都没说,一直哭一直哭。后来我把故事和爱美说,我说:“我爸说,每个人在这世上都有他一定要经历的一切。可是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么多?”

爱美什么都没说,把我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就像没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在妈妈肚子里一样。

坐在从监狱回市区的十七路公车上,公车司机放着张信哲那首《信仰》,“我知道那些不该说的话/让你负气流浪/想知道多年漂浮的时光/是否你也想家/如果当时吻你/当时抱你/也许结局难讲……”

2009年一场快女比赛成就了一个爱唱张信哲歌曲的女孩,那首《信仰》在她低沉的音调中让人黯然神伤,只是听来却不会让人心疼了,因为十年已经是决定忘记你的第八个年头。

大二那年的夏天,浅川街巷里的泡桐都开了花,那年苏寒带着苏小七回国,认识这么久,我才发现,其实他们远比我想得更好。离开张泽南之后我谁都没有再联系,一个人孤独地活在浅川,我以为把自己保护在自己的世界才不会受伤,却不知道所有的挣扎与保护,所有的倔强与彷徨,都抵不过命运的一个玩笑。

再见面的时候我画着浓妆,混在酒吧,和我比起来,面前的苏寒和苏小七更像是天之骄子。坐在包房里我喝着酒,彼此之间谁都没有说话,就像很久之前,依旧是苏寒最先开口,夺下我的酒杯,他说:“林向暖,你醒醒好不好?”

“苏寒,是你醒醒好不好,这才是我该过的生活,曾经那个跟你一起长大的林向暖在家里破产的那一刻就死了,你面前的是另一个人,你明白吗?”我的吼叫声中,苏寒愣住。

苏小七扯着我和我说:“向暖,去英国这两年表哥一直都没忘了你。”

我转头,看着身后这个曾经跟着我逃学,跟着我逛迪吧的苏小七,恶狠狠地说:“别碰我,你太脏。”

苏小七愣住,我转头离开。那之后长长的暑假,苏寒总来找我,有时候坐很久,有时候送我回家。只是和他离开的话他却再也没有说过。

苏小七来找我的时候,我们一起坐在街巷里的咖啡店。两年没见,她变得漂亮了许多,看着我她说:“向暖,如果你不爱表哥就放手吧,不然他也不会得到幸福的。”

看着她的样子我笑了起来:“凭什么?”

“向暖……”她惊讶地看着我。

“苏小七,张泽南你很久之前就认得对吧。”

小七愣住,许久之后哭了起来:“林向暖,凭什么,凭什么我们一起长大,表哥却对你念念不忘,凭什么?”

“所以就带着我去酒吧,所以就买通张泽南来骗我,所以你和苏寒一起去了英国留学。”

“对!林向暖,凭什么你不要的表哥,我也不能得到……”苏小七看着我声音高昂却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看着她,叫着她的小名,我说:“小七,你知道吗,我也喜欢他,只是很多事情都不是我能选择的。”

还记得快要高考的四月,苏寒的父母找到我,他们说我不能阻碍别人的前途,感情并非是光得到而不付出的。他们说苏寒要去国外念书,不能总是心里对我有牵挂,所以我找到了张泽南,我要苏寒对我放心,只是没想到我们之间的事情其实是故事中的故事。

苏寒再来找我那天浅川下了好大的雨,我是八点半下的班,依旧是他送我回家,我们并没有坐车,而是坐了地铁,地铁上,他固执地打票送我下去,我骂他神经病。

等地铁的时候苏寒说:“我记得有一次在地铁站看到了你。只是那时候地铁已经开了起来,下一站下车再追回去的时候你却不见了。”

我没有说话,他追地铁只有他生日那次。

只是有些真相总是知道的太迟,我转头笑着和他说:“乱说,你这样的大少爷怎么会坐地铁。”

苏寒淡淡一笑,上地铁的时候他冲我摆手,那么多座位我却一直站着,看着他,看着广告牌,看着一切从眼前飞逝而过,连绵不断的广告牌上写着:有些人,一个转身就是陌路,有些爱,一个转身就是一辈子。

随着那广告,年少的一切,成长的一切,悲伤的一切在眼前飞,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他在身边。下站的时候下车,跑到对面乘着地铁又坐了回去,只是苏寒却不见了,在天安桥那一站我等了很久很久。

就像那年夏天一样,窗外小雨变成了瓢泼大雨,雨线模糊成一片再也看不清楚,爱美推着我问我那是谁。

我给爱美讲过我们之间的故事,不过是小A,小B和小C的故事,我和爱美说:“他就是小A。”

爱美愣住,看着我有些心疼地说:“茱萸,有些事情不必那么勉强的。”

我笑着点了点头,回复他:“还好吗,很久没见了。”

那个陌生的头像用熟悉的口气道:“是呀,已经两年一个月零二十三天了,我回来了,有时间见面吗?”

“在哪里?”

“三号地铁,天安桥站。”那是他送我上地铁的一站,那站之后我们再没见过。

我是穿着红风衣去的地铁站,地铁里的风很暖,我站在站台上等着他下地铁,许久之后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很多东西都变得模糊了,我转过头,背对着他一步步向着相反的地方走。

而苏寒没有追来,再回头的时候他走向了另一个红风衣。

回去的路上,爱美打电话给我:“茱萸,别伤心,他不是故意的。”

我什么都没说就挂掉电话,公交车上有人为我让座,我礼貌地说了谢谢然后坐在了那个黄色的椅子上。窗外是阴霾的浅川,我的腿是那天晚上在天安桥那站被醉鬼推下地铁的时候被钢钉刺穿的,那时报纸与林某的名字报道了很久,醉鬼有精神病不用负任何责任,而我却要拖着一条残腿过完我的一生,我和爱美说要和苏寒再见面的时候,爱美说:“如果他知道你这样,还会爱你吗?”

我摇了摇头,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林向暖了,因为害怕伤害所以做了微毒的茱萸。我为爱美买了和我一样的红风衣,要她站在和我相隔十米的地方,等他下车我们便往相反的方向走,一个是正常人,一个是瘸子,相识整整十几年我要他在下车的一霎自己选。

张爱玲说:“笑,全世界便与你同笑,哭,你便独自哭。”

风吹乱了我的头发,眼睛被风吹得生疼,泪就那样流了下来,为我让座的少年掷地有声地说:“哭什么,你不过是比别人特殊了一点点。”

看着他我笑了起来,他又怎么知道这样特殊的我失去了什么。苏寒,当我决定抛弃一切去寻回曾经丢掉的你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有些失去的东西,纵使耗尽一切也是回不来的。如今的林向暖已经不能站在你面前,因为我已经没有力气追回带走你的那一趟地铁。

多年以后,当沧海桑田,当人是人非,我们才知道一切的努力和争取,都抵不过命运的一个玩笑,而我只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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