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许的未来碧海蓝天
但是,这件事,却出乎意料地平复下来,老师当众宣布储蓄罐已经找到了,并因为错怪我而道歉。我正错愕着,却被旁边的卓展捅了一下,他递给我一张小纸条:“以后不许再使坏了。”外加一个命令的头像。
那张小纸条我一直都留着,好像一张特赦的令牌,让我踏实又心安。那是卓展保护过我的证据,我以为他会一直保护下去。
也许是我把未来设想得太好。
也高估了卓展对我的感情。
我们都是小孩子,会天真、会冲动、会被外在的表象忽略事实的真相。
舞蹈老师为他安排的舞伴,正是当初他拒绝的那个才貌双全的姑娘,叫夏意。据说,她听说我不能参赛,自己申请要做替补的。
因为这件事,我吃起了小飞醋,足足跟卓展生了两个礼拜的闷气。
我以为,我已做好准备,一生仅有卓展一个舞伴。那么同理,他也应该除了我以外,不再跟任何人一起搭档跳舞。
而卓展呢?大概就是因为我那时的小情绪,以为它发展壮大,最后变作夏意鞋子里的那枚钉子吧。
那场比赛,关于一家国外舞蹈学院的录取意向。那天,两位到场的招生老师一眼相中了卓展,后来听说夏意当天是带伤坚持完成比赛,忍不住加了品质印象分,一并免试录取了她。
谁能想到,一场比赛,却成了我们人生中一场惊心动魄的转折。
命运有时候真的很像一场游戏。
那段日子我过得浑浑噩噩日夜颠倒,卓展跟夏意却已经开始筹备各项留学事宜了。
清醒时,已经临近高考,匆忙报考了华也的特招班。据说,去参加专业考试那天,卓展已经登机出发了。
望着空荡荡的天空,我喃喃地自言自语:“卓展,你已经走了吗?”
原来传说中的各奔天涯,竟是这样的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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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被我拒绝了,但张明诀依旧不依不饶,每天不请自来守在舞蹈教室跟我会合。然后,不顾我的臭脸,自顾走过去放音乐,接着一把拉过我开跳。说到底也怪我没出息,每当旋律响起,舞步便驾轻就熟如条件反射般回转起跳。转呀转,往事也如回放的老电影,在模糊的思绪中盘旋。
就这么被张明诀拉下水,尽管我打从心里不愿意承认,却已经在行动上屈服,成了他的舞伴。他微笑动人,瞳孔里闪烁着无所畏惧的光芒。干净细致的面孔与略带自负的神情,让他看起来像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对他来说,我不过是被他驯服的倔强女孩而已吧。
他妈妈的生日会就在这个周六,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我决定配合。反正,不过作一场秀,秀过以后,各自的人生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有点意外的是,那场生日会的规模竟然大到要去酒店包一个楼层。一番了解后才知道正太妈妈是本市著名的企业家,俗称女强人,把生日会当商务联谊酒会了。
看着来来往往的百十来号人,我忍不住想要退缩,走出大厅,下到一楼,脑袋却嗡的一声,接着整个人像是跌进了一场梦境里。
我不止一次地想过跟卓展的重逢。在车水马龙的大街、或是某个我们常去的小吃店、公交车上、超市……总之,我总是想,再见到他,因为再见他一面,我就多拥有他一眼啊。
此时此刻,他就这样,措手不及地出现在我面前。
百感交集时,他旁边的夏意抢先一步走过来跟我打招呼:“好久不见啊,付音然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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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意……夏意跟卓展,他们回来了——他们,在一起了?
就算是,也在情理之中呀。
付音然,你没有资格吃醋的。
沉默的煎熬让气氛开始有些尴尬,正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叫喊从背后窜出:“音然,你怎么在这儿?”
接着,声音的主人张明诀走过来,一把拉过我说:“快走啊,我们俩可是第一开场跳!”
我跌跌撞撞跟着他走,匆忙地回头道了句“再见”。
再见卓展,你可知我对这场重逢是何等的意犹未尽?
脚步踏回到生日会现场,依然心慌意乱,我抖开张明诀的手,无奈地冲他说了句抱歉。
张明诀神色复杂地看着我,眼看着舞会即将开始,琪安终于看不下去,气愤地瞪了我一眼,接着拽着张明诀姿态优美地走到舞池中央,代替我帮他完成了艳光四射的生日礼物。
闪闪烁烁的灯光下,人群持续着欢畅,坐在我旁边的张明诀,一直保持着神色凝重,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像个被难题困住的小孩子。
我的心绪却一直在七上八下,不停翻转。我满脑子里都是卓展,他还在不在这栋楼里?在哪一层,是否也跟我一样,因为彼此近距离的存在而忐忑不安?是否想起我们的从前?当今天过去,我们还会再见吗?
纷乱的思绪像一条条不安抽搐的蛇,紧紧缠绕,令我几乎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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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加重表示我的歉意,回到学校以后,我郑重其事地请张明诀吃了一顿水煮鱼,并且承诺,下次等他妈再过生日,我肯定要好好陪他跳,再给他的强人妈妈一个惊喜。
张明诀似乎不大领情,心不在焉地说着得了得了,倒是琪安善解人意地把水煮鱼吃个精光剔透,末了也跟着承诺了一句:“没事,下次音然再出什么状况,我还帮你垫场!”
张明诀翻了个白眼。
嘿嘿,别说,正太连白眼都倍儿可爱。
三个人有说有笑走回学校,在门口处被人叫住,那一声犹如天涯深处的呼唤,竟让我忍不住想流泪。
卓展,他竟然会主动来找我,客气地请我出去坐坐。
我点头说好,准备逃掉下午的课。
静悄悄的学生奶茶屋,我看着面前的男孩,我曾经的信仰,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搜刮起电视里那些关于“你好吗”,“你过得怎么样”之类的台词,无一不觉得矫情。
拘谨,是我们不由自主的反应。因着这份不安的拘谨,我的心,反而开始慢慢地沉稳下来。
“我回国不到一周,一直在找你。”卓展开口,因为低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是,一句“一直在找你,”让我忍不住心里一动。
顿了顿,卓展似乎在思索犹豫着什么,许久才下定决心似地抬头开口说:“三个月以后,我要参加一场国际技术测验赛,想让你做我的舞伴。”
心口处的裂缝蔓延开来,满腹的委屈与激动汇集壮大,我激动得无法自已,却在听到他的下半句话之后心灰意冷:“夏意的小腿受伤了。”
所有的感动戛然而止,我因这巨大的反差不禁愣住了,却听卓展继续补充说:“这是夏意的意思,当初她替你参加了一场比赛,这次她想还给你。当然,愿不愿意,是你的事。”
他表情麻木,看不出任何情绪。可是,我听得出来他对夏意的维护。
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接受夏意的施舍,也不愿意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妥协。可是,却怎么也舍不得放弃,放弃这场期盼已久的重逢,放弃一个还能与卓展共舞的机会。
点头的瞬间,痛恨自己的卑贱,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将骄傲与尊严尽数放弃。
卓展,这是我许自己与你,最后一个悲伤的梦。
纵使梦醒后满身伤痕,我却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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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备战,我跟卓展即刻开始紧张的集训。几年不见,他的舞步技法明显提高了一大块,我渐渐觉得有些力不从心,练习时免不了心慌忐忑。休息的时候走到角落里暗暗发呆,却听见卓展的声音出现在耳边:“不用想太多,像以前一样跟着我就好。”
猛一回头,对上他的眼,咫尺与天涯间的距离片刻间不停轮换,千万种情绪交织缠绕,让我不得不沉溺。
溺死在这个终将以别离收场的梦境当中。
有了这份无畏的放逐,跳舞便没了任何顾虑,像从前一样,把卓展当成我的信仰我的光,追随他崇拜他祝福他。
比赛的日子越来越近,我跟卓展的默契度与技法也越发纯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练习,心底的痛楚便会加重一分,那种仿佛黏在皮肤上的隐隐作痛,以无法忽略的姿态提醒我分别的日子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