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和玛丽
文/绵绵
“唐玛,你究竟想好没有?话剧还有两个钟头就开演了!”
林敏珠再一次打来电话的时候,唐玛正面对着床上的两套衣裳发愁。
左边是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T恤上用幼圆体印着“小V”二字,右边是一条镶着蕾丝花边的香槟色蓬蓬裙。沉思三分钟之后,唐玛义无反顾地捡起左边的衣裳塞进背包,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去。
“唐玛,你来了……”
剧院的后台,穿着五彩夸张戏服的人们正在忙于为自己的脸蛋化妆。通透明亮的墙面镜将原本狭小的化妆间铺展得开阔整齐,一个身穿白色T恤的男生从镜中看见了唐玛,脸上露出疼惜的神色。
男生T恤的款式和唐玛一模一样,上面同样印着两个字,“小C”。
“唐玛,你先去换衣服,我来给你上妆。”一个长头发、戴着黑框眼镜的高个子女生走过来拍了拍唐玛的肩膀,随后她给男生递去一个眼神,示意他打起精神来。
“我就知道你会来,唐玛,我第一次打心眼儿里佩服你。”留着圆圆蘑菇头的女生名叫林敏珠。她的T恤是黑色的,上面印着“小U”。
唐玛望着朋友们赞赏的目光,前一刻还在心中弥漫的愧疚情绪顷刻烟消云散,头一回体验到书上说的那种赴汤蹈火般的勇气。
“唐玛,谢谢你。”男生脸上依然挂着过意不去的神色。
“Henry,说谢谢的人应该是我,等表演结束了,再陪我弹一次钢琴好吗?”唐玛脸上绽放着百合花一般的微笑,黑色的发端微卷,轻柔的嗓音微甜。
这个被她称作Henry的男生,长着漆黑的眸子和亚麻色的头发,他望着唐玛,一年前他曾在白纸上写下她的故事,而此刻她就将陪他一起把这个故事搬上舞台。
看着她,周围的喧闹忽然片刻安静,他的耳边响起自己曾对她说过的那句话:这一切真的很奇妙,不是吗?
Henry and Mary
半年前一个礼拜六的晚上七点,唐玛家的门铃如期响起。
铃声缓慢而富有节奏,说明按铃者是一位很有教养的人。
女主人林菲轻轻开门,一阵好听的男生嗓音先于它的主人进入房间。
“林女士您好,我是齐博亨。”
女主人花了五秒钟的时间把来者上下打量了一番。利落的短发,白衬衫,黑色休闲西服,用心擦洗的Converse运动鞋,配上男生脸上甜而不腻的笑容,让一向挑剔的她也略微点了点头,身子一侧,示意他进屋。
“这是我女儿,唐玛,今年十月她会参加一个很重要的钢琴比赛……”林菲边说边将齐博亨带到书房。书房硕大的沙发里,一个留着梨花头的女生放下手中的电影杂志,起身向老师问好。
“齐老师好。”女生毕恭毕敬。
“唐玛你好,叫我Henry就行。”
“那你可以叫我Mary。”唐玛忽然想起多年前给自己起的英文名。一抬头,发现Henry的眸子漆黑明亮。
“哈哈,Henry和Mary,听起来很押韵呢。”男生被她逗乐。
“咳咳,唐玛,你先去弹一曲让老师看看你的水平。”林菲看不惯年轻人无聊的攀谈,轻轻将唐玛推到三角钢琴面前。
黑白分明的琴键上,一簇低缓的音符从唐玛的指尖流出,它们追逐着跃过漆黑锃亮的琴盖,绕着落地台灯跳了几支轻快的舞,又在卡其色的地毯上小憩了片刻,最后争先恐后地跳进Henry耳里。男生一怔,深谙此道的他当然听得出,唐玛弹奏的是c小调第八奏鸣曲《悲怆》。
这首由贝多芬亲自命名的曲子,象征着音乐家早年稚嫩的悲怆,也是他的最爱。
美中不足的是,女生的指法并不娴熟。
“大概真是天赋有限吧。”看着钢琴前端坐的女儿,林菲有些失望。她原本希望唐玛能给年轻的老师一个下马威,可她却再一次固执地弹起了自己的最爱。
“哪里,世上没有学不好的学生,只有教不好的老师。”年轻老师一句话,说到了家长的心坎里。
果然,林菲舒展了她紧蹙的眉头。就在她早已厌倦老师们惯用的无能推诿的时候,眼前这位年轻人却显得如此谦逊得体。
“这样,齐老师,以后你每个周六、周日的晚上七点到这里,唐玛就拜托你了。”短暂的初次交谈之后,林菲将齐博亨送到电梯口。
Henry走后,唐玛回到卧室拿出小台历,用粉色荧光笔把每一个“sat”和 “sun”都圈了起来,并在旁边注明“Henry”。
对于他,她有些期待,这和平时的她不一样,因为唐玛原本是这样一个女孩,她安于现状,不屑争抢,不喜欢说话,她喜欢看电影,因为她觉得自己最适合当一名安静的看客。如果全世界都由唐玛这样的人构成的话,那么联合国将失去存在的价值,世界和平也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谁也不想有一个
针锋相对的表妹
星期一,早晨七点,唐玛带着残存的梦境走在去学校的路上,一个令她头痛的声音蓦地从西北偏北方位响起,这个高于70分贝的声音足以让唐玛的听觉神经细胞再次受损。
事实证明,每一个peace-lover身边,必会跟着一个好事者,不然这世界会变得过于单调。
“唐玛,今天期中考试的成绩就要出来了,紧张吧?”
说话的人是林敏珠,唐玛的资深同窗,表妹,以及宿敌。
在唐玛眼里,林敏珠就是一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猪;在林敏珠眼里,唐玛就是一匹患了间歇性忧郁症的马。可实际上,这两个女孩除了在发型和穿着打扮上存在一定差异之外,其余地方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已经紧张到失语症再次发作?”面对唐玛的不理睬,林敏珠追问。
“此刻紧张的应该是那个一直觊觎着第一名宝座的人,而不是第一名本身吧?”面对卦象相克的表妹,唐玛变得异常刻薄。
NO.1小姐的这句话果然效果良好地刺激了NO.2,她愤怒地扭过头,托着蘑菇头上的桃心发夹悻悻离开了。
“Mary,早啊!”讨厌的小猪刚刚消失,美妙的声音接踵而至。
唐玛回头,是昨天刚认识的Henry。由于身高的差异,唐玛的目光只能幽幽地停在他别在运动衫领口的绿色ipod上。
“去上学?”
“嗯。你呢?晨练?”
Henry点点头,额头的汗珠折射着五月清晨的阳光,明媚异常。
“像老爷爷。”Mary发表了对晨练者的看法,同时在心里疑惑,像Henry这个年纪的男生,现在不是应该正在被窝里睡懒觉?
“哈哈,快去上学吧,迟到要挨骂了。”
告别Henry,唐玛一路哼着小曲走进教室,直到看见林敏珠那张比碱式碳酸铜还绿的脸,才知道自己又拿了第一名。
“唐玛,今天早上被你搭讪的那个男生是谁呀?”NO.2小姐不怀好意地把重音落在了“被”字上面。
“不用妄想去向你姑妈告状,他正是她为我请的钢琴陪练。”
“她舍得给你请这么帅的陪练?”
“或许她并不认为他帅,你知道你姑妈的审美至今还停留在高仓健时代。”
在默默忍受了林敏珠长达一个上午的聒噪之后,唐玛迅速撤离教室,来到学校外的面馆,点了一份生椒牛肉面。
在这间堆满了穿着蓝色制服高中生的面馆里,大家都在迫不及待地解决着自己胃里的饥荒。就在唐玛等面的间隙,店里走进一个手拿一叠白色复印纸的男生。
白衫黑裤,眉清目秀,又是Henry!
可怜的他正在劝说一个狼吞虎咽的胖男生为他填一份问卷,可胖男生面对长得比自己高比自己帅的Henry,脸上的表情只说明两个字:不干。
“Henry!”
“啊,又是你!”在众人的嫌弃和白眼中,他依旧笑得眉目舒展。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选修课的期中作业,必须在今天填完。”Henry扬起手中的问卷,表情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