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烛灯

“青柚三舅妈怎么还不把节礼送过来啊,她早点送过来,我也好省下礼包钱,直接把它们送到青柚奶奶家去啊。”

当时的她听了后觉得非常反感,小愤青似的认为外婆的精明算计让人觉得那送来的一份份礼物在她眼里不代表什么祝福,不包含什么心意,而纯粹是赤裸裸的物物交换。

那还何必送礼物呢?干脆送钞票就是了!还省时省力。

谁知自己送的发夹和那一份份年礼竟然是同类,经过圆圆的手,完成“你来我往”的无聊过程。

青柚搞不懂圆圆是怎么想的,如果她收到了一份礼物,哪怕一辈子用不上,也会好好珍惜,哪怕因为意外破损了,也会对它不离不弃——这是她对玻璃烛灯的由衷想法。

青柚泪眼模糊地在心里说道:作为礼物的东东,它来自朋友之手,和摆在商店里那些一模一样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很不一样的。

夜晚

吃过晚饭,青柚照例在新闻联播的时间下楼散步,她很喜欢这30分钟的时间——白天已经完全结束,夜晚刚刚开始,墙头的蔷薇散发出最后的清香,小虫也开始低低歌唱。

这是青柚一天之中心情最好最放松的时刻。尤其是今天,因为圆圆对友情的亵渎,她越发觉得要散散心,甚至有种隐隐的期待——因为按照质量守恒定律,她经历了下午令人那么颓的事情,晚上应该有些小开心等着她吧……

所以当青柚看到住在她家对面同楼层的男孩朝自己走来时,油然而生一股期待成真的兴奋和紧张。

男孩的清俊长相是女生雷达最容易扫描到的类型,而且他应该很用功,因为他房间的灯每天都要比青柚关得晚。自从圆圆送了她那盏玻璃烛灯,这半个月来,每当她结束一天的功课时,总会关上桌灯,把它放到窗台上点亮,在微微摇曳的火苗中静静地看着对面明亮的窗口和台灯下那个用功的身影。

在烛灯的陪伴下,青柚天马行空地为自己和对面男孩设想了很多电影似的场景。但是她到底不是个外向的女生,所以到目前为止,她的现实生活里和他没有一丝丝交集,哪怕是一个招呼。

当青柚留意了一下左右,发现周围没有其他人,男孩的目标真的是自己时,心跳的怦怦声也越来越强烈,嗓子眼都紧张得有些发堵。

“你好。”男生主动打招呼,“认识一下,我家住在你家对面。”

“哦,是吗?”青柚的脸上矜持地浮出假装的陌生,仿佛从不知道自己的窗口正对着他的窗口。

“那个……我不是想干涉你的个人习惯和自由啊,不过还是想请你帮个小忙。”男孩微微皱起帅气的眉头,继续说道,“能不能请你在夜深的时候,拉上窗帘再点蜡烛呢?”

青柚听得莫名其妙,男孩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她预想中的。

看着青柚茫然地半张着嘴,男孩只好无奈地继续下去,干脆把话说明:“最近半个月,我晚上看书,每次休息时一抬头就能看到你的脸在半明半暗的烛光里隐隐约约的……白天还好说,大晚上的,实在有点儿让人心跳。”

男生的心跳有很多种,这种无疑是最令女生幻灭无语的。

最耀眼的烟花就绽放在刚才她心跳不已看着男孩走过来的那一刻,现在一切归于死寂。她铅锤一般往下沉的心意识到自己觉得在烛光下柔和无比的脸蛋,在男孩看来,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知道了。”青柚干巴巴地吐出四个字后转身离开。

蔷薇的清香闻不到了,小虫的低鸣听不见了,眼前只能看到越来越黑的夜幕,像她越来越沉的情绪。

她忽然有些感谢那个小表弟,觉得他打破了那盏玻璃烛灯也没什么不好的,此刻的它不光让她想到圆圆的“背叛”,还会提醒她住在对面男孩的“无情”。哪一个体会都不是她乐意去重温的。

临睡前

回到家,走进自己的房间,青柚心灰意冷地正要把那烛灯收进柜子里,忽然看到那块缺了一小块玻璃的摔痕被仔细补好了。

用的是有紫色葡萄图案的透明胶,粘贴得仔仔细细,摸上去平平滑滑的。

吃惊的她拿着玻璃烛灯走出房间,正在看电视的妈妈笑眯眯地看了女儿一眼:“早晨看到你的脸色就知道昨晚没睡好,为小劲打破的玻璃烛灯生闷气呢。怎么样,妈妈粘补得还行吧?我知道我们家女儿可讲究啦!普普通通的透明胶肯定不喜欢,又要撅嘴巴不满意。有小紫葡萄的还不错,是吧?”

青柚拿着烛灯,愣愣地看着妈妈说不出话,想到妈妈最不喜欢去百货商场购物,居然会为了补一个玻璃烛灯,去年轻女孩聚集的小店里仔细寻找,被周围倍感奇怪的中学女生侧目着,而且还要在那些眼花缭乱的缤纷里特地挑那种葡萄图案的透明胶……

“补得挺好的。”青柚简单地回答妈妈,立刻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夜晚,青柚和平常一样复习功课,看了几章喜欢的小说,临睡前用葡萄精华洁面乳洗去了脸上一天的灰尘。

拉上窗帘,在床头柜上点亮那盏玻璃烛灯,青柚把经过妈妈细心修补的那面对着自己,看着透明胶上的葡萄图案在温暖的火苗下越发美丽明亮,雪白的墙上都仿佛映上淡淡的一抹紫色。

侧身躺在床上的青柚久久地凝视着玻璃烛灯上美丽透亮的一串串小紫葡萄,感到眼泪也一滴滴地经过鼻梁洇进枕巾。

流泪是一种排毒,青柚觉得自己心里那些灰蒙蒙的东西正在无形地慢慢流走,为值得放在心里的真正的好东西腾出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