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烛灯
文/豆沙饭团
清晨
“玻璃烛灯事件”发生的第二天清晨,青柚一睁开眼就看到床头柜上那盏小玻璃房一样的烛灯毫不收敛地呈现出残缺面目,这让她立刻想起了昨天来家玩的小表弟,顿时觉得心口像堵了块糯米糕一样不舒服。
7岁的小表弟正处于最招人烦的年纪,旺盛的好奇心,多动症的手脚,还有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小牛犊般的蛮横。他进了青柚家不到十分钟就看到了她书桌上的玻璃烛灯,对烛灯小房子里面的香味蜡烛非常感兴趣,非要掏出来看看不行,而一时找不到小门开关的他立刻猴急起来,把烛灯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快速找着,结果一个没拿稳,玻璃烛灯掉到了冰冷的瓷砖地面上。“咔”,烛灯清脆的破裂声刺耳地传进了青柚耳朵里。
妈妈不好说什么,溺爱儿子的姑妈不觉得有什么好说的,青柚牙痒痒地看着若无其事的小表弟,当时真想把他一下子抡出家门!
清晨7点,打开房门走出卧室,青柚有些无奈甚至烦躁地感到自己像过去的每天一样,照例要踏进一个被各种无聊好奇打扰的世界里……
小学时代的青柚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女孩。她好奇夏天的蔷薇为什么能从紧紧的花苞舒展成怒放状态;好奇蚕宝宝为什么把自己包起来然后变成蛾子飞出来;好奇为什么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可乐罐很快就蒙上一层细密的水珠……
这些好奇是在她内心里的,任何人都察觉不了,也意味着不会妨碍任何人,她觉得自己的好奇——心安理得,坦坦荡荡。
但是小学六年级的那年春天,青柚第一次知道被过分好奇打扰的滋味。尽管只是无关紧要的一件小事,但她记得很深。
那天下午,青柚放学回家,看到院里的一树粉白相间的玉兰花缤纷绽放,远远望去,好像满满一树的小花灯,走近了站在树下抬头仰望,又好像看到一幅天蓝背景下花纹规整有序的玉兰刺绣。
青柚一个人久久站在树下看着,觉得很美,美得仿佛深深扎进她的双眼。
就在这时,周围的安静被打破,传达室的大爷走过来问道:“青柚,看什么呐?”
“没看什么。”青柚觉得凑到自己身边的大爷有些不识趣,他身上带着的烟味更让她不快。
“我留意你好久了啦,一个人站在树下直抬头,肯定是看到什么了。”大爷乐呵呵地好奇道。
“就是看花……”
“这花有什么好看的?”大爷不以为然地抬头看了看,继续问道:“你是不是看到鸟窝或者野猫了?”
青柚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开,感到这个美丽绽放着玉兰花的下午的瞬间魔力杳然遁去。
哪怕注意到她静静地站在树下,传达室大爷静静地坐在自己椅子上不行吗?她看什么关他什么事呢?青柚每次路过传达室,看到大爷如果正在读报,从来都是一声不吭地静静走过从不打断他,他怎么就那么不怕麻烦地从传达室走到50米外的玉兰树下兴致勃勃地打断她?
这一年,青柚小学毕业,告别童年,她发现周围有越来越多的好奇肆无忌惮地来烦自己——
邻居阿姨:“青柚,你在你们班成绩怎么样?打算考哪所高中啊?”
表姐:“你们学校有没有你喜欢的男生啊?是不是已经有BF啦?”
院里伙伴:“青柚,你妈每个月给你多少零用钱啊?你爸过年给你多少压岁钱啊?”
同班女生:“青柚你额头上怎么又冒出这么多新痘了啊?是不是这两天吃火锅啦?”
……
她想说——
“阿姨,我在我们班的成绩好坏跟你有关系吗?比你女儿好,你心里不平衡;比你女儿差,你就有优越感。我会不会考进重点高中,你都是这副嫌人有笑人无的样子!”
“就算我妈给我的零用钱比你多,我也不想当冤大头请客。就算我爸给我的压岁钱比你少,我也不会去占什么小便宜!”
“表姐,哪个上了中学的女生会没有心仪的男生?你说你是不是问得很白痴?我没有你那张漂亮面孔,所以不会打破你小学六年级就交BF的纪录,你不用故作关心地来问。”
“我的痘痘又没长在你脸上,谢谢你不用眼睛什么尖!我都没问你满脸的雀斑是不是贴柠檬片贴的!”
……
当然,这些都是青柚在心里说的话。
昨天的小表弟之所以让青柚那么讨厌,就是因为他的行动像极了那些刨根问底爱打听的人,让她想把满心积累的郁闷大吼出来:就算你们有天大的好奇心,也不要侵犯别人的安静和自由!
吃完早饭,已经7点半了,青柚临出门时,妈妈问道:“你眼圈怎么那么黑?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
“又来了……”她走出家门,心里无奈地嘀咕。
课间操
上午十点,课间操结束,青柚照例和好友圆圆朝学校小超市走去,她想着今天请圆圆喝奶茶,弥补一下自己内心里那份说不出口的歉意。因为那盏玻璃烛灯是圆圆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作为人缘淡薄的女生,青柚很看重这份友情礼物。
青柚的内心世界很忙碌,从早到晚有想不完的各种千奇百怪的念头,但是表面的她看上去挺内向,甚至有些木讷。
初二那年,她参加过百度某个贴吧的聚会,初次见面的闲聊中,她被一个男生随口问着“平时有什么爱好”、“喜欢听谁的歌”、“放学后会干什么”。
她一边回答着“没什么特别的爱好”、“谁的歌都听”、“不清楚干什么”,一边感到对方已经后悔跟自己搭话了,搞得她很有点无地自容的感觉。
好像一块谁都懒得提起兴趣品尝的干巴巴的饼干!青柚郁闷地评价着自己的淡薄人缘。
所以收到别人送来的礼物,对于青柚来说,绝对是在她内心拨云见日的一件重要事情。书包里装着玻璃烛灯,走在回家路上的那天下午,青柚感到自己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发誓要好好宝贝这难得的礼物!
结果17天后,表弟的那双小贱爪无情地伸向了它。烛灯上碎了一块玻璃,也在青柚心头上拉了一道口子,渗血一般慢慢涌出对圆圆的歉意。
不过今天的圆圆有点奇怪,在她俩距离小超市还有几步路的时候忽然站住,拽着青柚的胳膊直往教学楼走:“咱们甭喝奶茶了,里面的糖分可多了!”
青柚不解地看了看圆圆,她一直很喜欢甜到发腻的“优乐美”,从没在乎过那些糖分会不会囤积在她的小肚子上。
中午休息
12点45分,从食堂出来回到教室,百无聊赖的青柚打量着这几十平方米的房间,四四方方的墙体,被阳光照得亮晶晶的玻璃窗,还有尖尖的锥形房顶,很像自己那个童话感十足的玻璃烛灯的“现实版”。
不同的是,玻璃烛灯里只有一个圆圆的芳香蜡烛,而这间教室里有四十多个学生。相同的是,玻璃小房里只有一个散发光芒吸引眼球的火苗,这间教室里也只有一个“出类拔萃”引起老师关注的学生——班长。
青柚认为班主任对学生绝对是厚此薄彼的,好像《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里那个喜欢聚集优秀学生小团体的教授。就像他因为不屑去记而屡屡喊错罗恩的名字,班主任对于成绩一般家境普通的学生,同样不会花一丝多余的精力去观察和聆听,更不用说去了解他们了。青柚觉得在班主任眼里,他们平凡普通,没有亮点,静静的不要惹是生非就可以了。两年多后这班学生高中毕业,他很快就会把他们忘得一干二净。
而班长呢,他的成绩出类拔萃,会让班主任的业务考核(这是青柚从父母那里学会的一个词儿)屡屡漂亮,他的父母非富即贵,值得班主任在每次家长会上对他们笑脸相迎,于是他想当然地摆出令人反胃的故作孤傲状。
青柚觉得身体单薄的班长就像一根细细的灯芯,但是在班主任眼里却发出黄金般的光芒。其余的学生呢,就好像那些白白的蜡,面目相似,可以统统归为不起眼的同类。
可是青柚总觉得如果不是在这个有四十多个学生的班里当了班长,那个瘦弱的男孩真的毫无魅力可言,不要说明亮的火苗了,连像一颗火星绽放出刹那光芒都未必容易。女生们没有对他感兴趣的,因为他很难引起异性那种不切实际又浪漫的幻想。男生也不怎么跟他玩,十几岁男孩的倔强自尊让他们最讨厌所谓的“爸妈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