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料理
还是不讨这个没趣了,于是就这么撂下了摊子,拽上包走了。
他揭开锅盖看看她做的鸡蛋羹,皱了皱眉,然后拿调羹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尝了尝。“品相这么难看,味道又这么古怪,谁会喜欢吃!”他不知道哪里来的气,抬手就将那碗烫手的鸡蛋羹扔进了洗碗槽里。
打电话来的是他以前的女朋友。她是他曾经所在的那家料理店老板的女儿。但二人的交往遭到她爸爸的反对,后来她终究听了她爸爸的话,去了日本留学。他生日的那一晚,她曾回国来看他,并告诉他,她依然没有忘记他。
而今天,当她再次给他打来电话时,他发现,他心里牵念的女孩,却已经不是她了。
他重新拿出几只鸡蛋打成蛋液,然后加了些高汤搅拌均匀,再用滤网细细过了筛,又将冰箱里那点鸡肉虾仁香菇拿出来切好,用少许酱油调了味,放进陶瓷蒸蛋碗里,最后再将蛋液倒八碗里,约七八分满。保鲜膜覆了碗,才八蒸锅蒸。
司佑提上蛋碗蒸,去了泽衍的画室。泽衍开门见是他,惊奇道:“司佑哥,你怎么来了?”
“哦,我替小葵为你送饭来了。她有事,回学校去了。”他把便当盒交到他手上。“进展怎么样?”他随口问道,然后又补充。“哦,我是说你的画。”
泽衍一愣,然后呵呵一笑,揭开画板上搭着的白布。画面上,一个女孩坐在一个男孩的自行车后座上,手里拿着一串闪闪烁烁的烟花。黑夜里,那烟花像一群安静的萤火虫,又像一串璀璨的流星。
“我知道,那一晚她的烟花不是为我而放的,但我想,我可以从此带她去一个更为幸福的方向。”
司佑回到家里,坐在床沿发了很久的呆。他拿起床头一只小猪存钱罐往地上用力一摔,亮晶晶的硬币叮叮咚咚地滚了一地。他蹲下身,从硬币间拾起一只红色的戒指。那是四年前小葵落在储藏室里的。他在后来一次清扫中发现了它,便把它丢进了存钱罐里。他看着这枚红色的塑料戒指,上面还有一个俗气的“发”字。
司佑笑着叹了口气,他想她现在已经长大了,她应该戴不上也不会再戴这样一枚俗气的戒指了。
鸳鸯火锅
这天天冷,小葵请司佑到她家煮火锅吃。
“你知道这火锅是怎么来的吗?”司佑帮她提着一大袋子的菜,边走边问她。
“什么来历?”
“以前在重庆啊,乞丐们在河滩上生火做饭,炊具就只有一只瓦罐,于是他们在罐中盛水,再添加辣椒、花椒以驱寒,然后再往里面放进蔬菜。有时候还会跑去杀牛场捡一些被人丢掉的牛内脏到长江里洗净,然后切成小块,扔进锅里煮,后来他们发现这样做的食物味道奇美,一传十,十传百,这长江边的船工们也学会了这种吃法,后来这火锅就这么兴盛开了。”
小葵听得入迷,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司佑一笑,“所以,这是你们丐帮为人民群众作出的一大贡献,我每次吃火锅,都会在心中默念一遍你们的恩情。”
小葵气得哇哇大叫,司佑赶紧跑,一口气奔上四楼,摸了钥匙开门好躲过她的“九阴白骨爪”。门开后,司佑却愣在了那里。这房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他甚至觉得自己不该就这样一脚踏进去。
小葵从后面追上来,狠狠朝他后背给了一拳,他却没动,只是转过头来问她::“你的房间现在已经这么干净了?”
“不好吗,你们男生不是不喜欢女生邋里邋遢的吗?”她径直去厨房做饭去
“原来爱情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呀。”他虽然心里有些酸涩,却依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开水龙头冲洗蔬菜。
“如果两个人之间有一定的距离,总要有个人先作出努力向对方靠近。”她手里虽然正切着一根大白萝卜,口里却说出了一句文艺感十足的话。
他以为她说的是她和泽衍。
但她其实说的是她与他。
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食物,在握着筷子等菜熟的时候,小葵说:“泽衍请我下周去c市玩一趟。”
“嗯,很好啊。”
“我知道他要我去c市是干什么。”
司佑不动声色地抬头看她了一眼,“哦?干什么?”
“他的画获了奖,在C市展览。”
“嗯,泽衍本来就是个很优秀的男生,他获奖了倒也正常。”
“我知道他的画画的是我。我有一次去画室找他。他不在,然后我偶然就看见了。他要我去c市,我也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唉,女孩子太聪明也不太好呀,他应该是要给你一个惊喜的。”司佑依然笑着。
“惊喜?惊喜要由自己喜欢的人来给,才会成为惊喜。”
他们都不再说话,默默捞起锅里的食物,蘸了调料酱,放进嘴里慢慢嚼,却似乎嚼不出什么味道。
“如果我请大叔一起去c市,大叔你会去吗?”她看着他。
他抬起一双泛红的眼睛:“去C市?不行啦,大叔我早就不是潇洒的学生了。大叔要开店赚钱啊,我也二十四五了,要加紧赚够老婆本,我女朋友还在日本等我呢。哎,这个牌子的红汤底料真是太辣了!”
她看见他刚才吃的那一筷子毛肚明明是在清汤锅里涮的,于是努力干笑了几声:“是呀,大叔已经不能和我们这样的小年轻同日而语啦!”
后来二人在氤氲的蒸汽里便只顾埋头大吃,好像吃这一顿要管上半年饱一样。
周一,小葵便赌气去了c市。因为大叔真的太让她伤心了。
c市是一座著名的海滨城市,但在这个季节,海风刺骨地冰冷,慢慢地,便将一天空的雪吹落进了墨蓝色的海。
她没有住泽衍为她提前安排的组委会所在的酒店,而是选了一个靠海的小旅馆住了下来。每夜都能听见风在窗外打着百转千回的呼哨。她便在风声里酝酿怎么婉拒他那意气风发的告白。
过了两天,泽衍稍微空闲了,便到她这里来看看。泽衍推了推那扇有些老旧的窗,对旅馆老板埋怨道:“您这窗户在这天气,漏风得多严重啊!女孩子家身体弱,晚上受凉生病了怎么办?”
老板赔笑道:“这姑娘也没跟我们提,所以……哦,隔壁有个客人今天刚退了房,我这就安排给您换个房间。”说罢老板便出去了。
小葵对泽衍说:“我住着挺好的,不怎么漏风的。”
“没想到这几天天气这么糟,本来想带你出去好好转转的。”这时,泽衍的手机响了,好像是画展那边有什么急事。“我去去就来,晚上来接你吃饭。”
老板为她换了隔壁的一间房。
这一间的格局也是一样的。她拉开窗帘,看见的是同样的一窗暴怒的海。突然,她的眼眶就湿了,眼泪慢慢就满溢了出来。她用指尖拿起窗边台子上的一枚戒指,一枚红色的俗气的塑料戒指,上面还有一个“发”字。她把它一点一点套进自己的中指,但它对她现在的手来说,已经有些小了,无论她怎么用力,它都越不过她的指节。
但她知道,他还是来过了。
她不会忘记这个戒指。
四年前,是它引领着她,遇见了他。
她在B市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后,却发现衣服口袋有个洞,一枚一元硬币不知何时从这个小洞落进了衣衫的夹层。她可以用这一元钱打一个电话,但她却选择买一包百分百中奖的膨化零食。她打开鼓鼓的包装,拿出里面的兑奖卡,但她没有中到一分钱,她只中了末等奖,一枚塑料戒指。戒指有些大,套在指头上总是不经意就掉了。她追逐着在地上蹦蹦跳跳的戒指,然后就来到了一家日本料理店的后门。她看见那里有好多扔掉的便当,它们还那么好看。却就这么被扔进了垃圾堆,真是太可惜了。
在被大叔送上回程的列车之后,她才发现她的戒指掉了,她找遍自己所有的衣兜,甚至包括了那个小洞以及衣服的夹层都没有找到。她甚至还趴在火车的小桌板上伤心地哭了一场,因为那是她在B市得到的唯一一件东西。
今天,她看着这枚失而复得的戒指,她才明白,当年她中的不是末等奖,而是生命的头彩。
人生不会再给更多失而复得的机会了,她要追上他,并对他说:这枚戒指如今戴已经有些小了,你能不能为我换一只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