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夏

就在刚才,我还被试卷上惨不忍睹的成绩狠狠地打击了,各种负面情绪倾轧过来,满满一胸腔的忧愁。以至于脑袋空白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盯着窗外的侧影确定了眼前的真实。

顾泽时——

后排的一个男生站起来,叫了他的名字。

那并不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到新学校已经两个多月,两次月考后的年级排名,编号第一后紧跟着的都是顾泽时三个字。却是我第一次将这个名字与他联系在一起。

所以,顾泽时,当他应声停下,眼睛落在出声的位置,笑着应下放学一起打球的约定,然后消失在窗外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带给我的意外,真的是又惊又喜。

为了能进步,所以要发奋学习?这样有目标才有动力的激励学习法,落实时总觉得少了一些连自己都无法相信并且坚持下去的附加理由。

看着纸上的几组数字,从上到下,差值呈递减排列。红笔圈住最后一组数字,2和198。顾泽时掉出了第一名的位置, 我勉强挤进了前两百,可仍是差了好大一截。名次的浮动是很正常的事,我丝毫不怀疑他。顾泽时的成绩那么好。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与我先前住的地方同属一个直辖区,却进了这所市重点。因为他是学校面向全市特招的直升生,而我却是花了钱托关系进来的。

所以,我暗自使了狠劲,发奋学习,相信笨鸟先飞,相信勤能补拙。附加理由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够离他更近一点,即使是成绩榜上。

5.

故事写到这里,我停下笔,翻回第一页再次将记忆细细地温习了一遍。

以前看书,见席慕容这样描述青春,她说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却忽然忘了是怎么样的一个开始。

我看到了结局,擦掉了眼泪,却依然清晰地记得当初的一点一滴。

我的年少时光就像是一个漫长的夏天,金黄色的向日葵,半夏绽放,半夏枯萎。我用一整个夏天的热烈换取了一段注定被遗忘的暗恋。

6.

关系就像一张网,只要有第三个人,剩下的故事就能自然而然地展开。

期中考试后,教室里的座次进行了一次大动作的调整,苏宥禾成了我的同桌。

苏宥禾,一个性情像四季一样分明的女生,是那种值得深交的类型。而事实证明,我和苏宥禾性情相投。相处之后,彼此想法和意见上表现出来的默契,更是让我们直呼相见恨晚。

若说在此之前,作为转学生的我不知如何跟新同学打成一片,那么自从和苏宥禾相熟后,我在她的影响下迅速地融入了新班级。

某天周末,难得可以睡到日上三竿,结果一大清早我就被电话吵醒。

直到唱完整首歌,我才挣扎着爬起来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那一边,卯足了劲儿和我比耐心的人,除了苏宥禾,还能有谁。我把电话拿开半只手臂的距离,仍能清楚地听见她那几乎能震破耳膜的苏氏大嗓门。

我努力地承受着她对我的狂轰滥炸,尽量不回嘴,做出一副“诚恳认错,屡教不改”的样子。苏宥禾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前提是要让她有个宣泄的出口。

终于,在喋喋不休地控诉了我十分钟有余后,她才佯似后知后觉地抛出一句,季寻夏,你不会还没起床吧?

我明显感觉额上挂了三条黑线,张了张嘴,如果实言相告,肯定又要被她臭骂一顿。我对着电话尴尬地嘿嘿干笑,知我者,莫若苏宥禾也。

最后在苏宥禾又一通喋喋不休的控诉之后,我终于起床从家里慢悠悠地晃了出来。

那天是苏宥禾的初中同学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偏偏要拉上我。她说寻夏,每次同学会都是吃吃饭、唱唱K,一次两次还觉得新鲜,三次四次就无聊透了。我心里想,无聊你还拉我去?结果她笑着靠在我身上说,你来,然后我就有借口提前走了。我翻了眼睛,特鄙视地看着她。她呵呵地添上一句,我请你去美食街吃好喝好。

我一走进KTV的包厢,就看到了拿着麦克风坐在沙发中间唱得正欢腾的她。一首林宥嘉的《说谎》硬是被她唱出了舞曲的味道。在她魔音的浸淫下,整个包厢都声色犬马,呼声迭起。苏宥禾看到我冲我招手,见我站在门口没有半点要动的意思,把麦克风塞给身旁的人朝我奔来。其实不是我不想过去,实在是她身边根本没有空隙让我可以挤进去。

大概她也发觉了,所以拉着我走向了沙发尾端的空位,她坐下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一不留神,脚下突然绊到了麦克风的线,整个人直直地朝前倾过去。一只手臂伸过来,情急之下我想也没想就一把抓住,一站定,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包厢里的音乐还在叫嚣,他微微地倾了点身,然后伏在我的耳边问,没事吧?

那一刻,他说话喷出的温热气息拂过我的耳朵,我的心像热带雨林的草木疯长一样,剧烈地运动起来。

又是那种面颊升温,心跳加速的感觉。顾泽时,他的每次出现都带着一点突然,让我措手不及。他像一簇猛烈的光,瞬间侵占了我所有的视线。以至于忘了自己的手还抓着他的手臂,直到苏宥禾出声叫我,我才有些尴尬地放开手,对他说了声谢谢。周围一片喧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只见他眉目明朗地对我笑了笑。

如果那时我能够稍稍分一点心思出来,就一定不会错过身后那一双灼热的目光。

7.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顾泽时最后的笑是因为他认出了我。

我捂住脸趴在桌上,蒙着头说,每次都让你看到我丢脸的样子,我……唉……我没脸见你了。

他的手掌落在我头上,轻柔地揉着我的头发,耳边传来轻笑声,也许是我没脸见你。

我奇怪地抬起头看他,一句为什么还没问出口就听见他说,因为我是你的衰神,所以应该在看见你之前就主动走开。

乍一听见我来不及分辨他语气里的玩笑,话就已经吐口而出,你不是我的衰神。

却没想到他坏笑着问,那你说,我是你的什么。

那一瞬间,我直直地愣住,很多句话在脑子里乱串,像是被打了一剂兴奋剂。他的目光定定地锁住我,好像真的要我给答案一样。我回过神来掩饰失态,装傻般地呵呵笑着。

他不介意我的逃避,也不拆穿我的掩饰,看着我云淡风轻地笑,却在离开时扔下一句,别紧张,我开玩笑呢,不是你想的那样。

刚打的兴奋剂顷刻失效,我望着他的背影,咀嚼着他留下的话,竟然觉得他的口气颇具玩味。我想什么他能知道?

有时候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自作一些想象是很正常的事。

从苏宥禾那里得知,成绩那样好的顾泽时并不是我想象中“一心只读圣贤书”,绝不会考虑“儿女私情”的人。只不过因为矜贵,所以慎重。

苏宥禾说完后,状似不经意地问了我一句,季寻夏,你是不是喜欢顾泽时啊?

我怔忪,那些原本还在肚子里打着腹稿,考虑着要不要告诉苏宥禾的事情,因为她突来的问句再也没有了说出口的机会。

8.

那些事,我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像是一场梦。

那天放学,公车开出一半的时候我才想起一份明天早自习就要交的练习卷没带回家。所以,我半途下车又回了学校。本来苏宥禾说要陪我,我说太麻烦所以就没有让她跟我一起。来回一折腾,等我从学校跑出来挤上公车时,才发现身上竟然没零钱了。

我尴尬地站在投币箱前,把身上所有的口袋翻了个遍,结果只是再次确定了没有零钱的事实。司机看着我,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句。本来就已经跑得气喘吁吁,想要说的话硬是生生地卡在了喉咙口。

正当我转身打算下车,就看见顾泽时走了上来。他只是扫了我一眼,就了然地投了两个人的车钱。而我像是习惯了被他撞见窘状,等坐下后才后知后觉地对他说,谢谢。

顾泽时原本看着电视,公车上的移动电视正播着一段MV,我很喜欢的一首外文歌。听到我说话,侧头看了我一眼,缓了两秒才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用。然后微眯起眼睛,视线重新投在电视上,眼角闪着淡淡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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