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光
文/牛小掰
典藏:回忆再美,终究只是曾经。
我走过很多的桥,看过很多的云,路过很多的风景,踏过很多陌生的土地。
可我无法涉足你的心,停留在你的回忆……
许多声再见一说出口,就是一辈子的事,容不得你回头,不值得你回首。
宁杭,如果你能在午夜徘徊,望着脚下城市灯火阑珊。
想到那个最纯,最美的17岁时代,想到我,能够会心一笑,就足以,足以。
我们不是超人,没能力回到时光的最初,重新选择,改变一切。
所以,17岁时你对我说过的那声“再见”,就是我们故事最华丽的尾音。
所以,宁杭,干脆地和我说再见吧。
【一】
人生真奇妙,真的。
17岁时年纪尚轻,毫无阅历,更别提感悟。眼里心里都是宁杭一个人,甚至认为,全世界,都不及他的一个笑容重要。那时喜欢穿白色的棉布裙子,把头发梳成一条马尾,以为全世界都是美好,没有黑暗与丑恶,仅在宁杭离开我时,才知道一切都是谎言,一切都会变化。
等到了27岁时参加旧时同学的婚礼,隔着纵横交错的人群,不期然地在落地窗前看到记忆中那抹熟悉的身影,才不得不这样感慨起来。
他多少有些变化,变得更加斯文,礼貌,穿着裁剪合体的黑衣服,白衬衫,戴着无框眼镜,似乎也在同时注意到我,眼睛瞪大,有些不敢置信的模样,手中的高脚杯微微颤抖,紫红色的液体荡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然后他已绕过围在身边的几个女伴,飞快向我走来。
我微笑着看他走到我身边,看着他微微皱起浓黑的眉毛,声音柔软地问我,“哦?原来你也在这里?”
当年张爱玲书中我最爱的一句,突然出现在耳边,有几秒钟的慌神,还以为是幻觉。等逐渐认清了眼前的人,才微笑着点头,“是呀,我也在这里!”两人平静地对视了几秒,是他先觉得尴尬,不自觉地侧过脸去,问出一句所有三流影视剧里背信弃义男主角都说过的话,“你过得好吗?”
我点点头,“你觉得呢?”顺口的疑问,倒让他觉得很难回答,只是皱着眉头看我。
我微笑着耸耸肩膀,认真地回答:“过得很好呀!”不待他说话,恰巧有好友来叫,声音大得出奇,“宋浅光,赶紧给我过来,我介绍今天的伴郎给你认识!你这个伴娘服装怎么还没换?想SHI么?快点过来!仪式马上就开始了!”倒要感谢她,解了我们彼此重逢的尴尬,我抱歉地冲他点点头,随着好友快步奔向换衣间。
再出来时,婚礼已经正式开始,宾客难得安静地坐在酒桌旁,我和今天的伴郎先出来装花童撒花瓣,伴郎是个转业军官,身材标准,留着干净的寸头,皮肤微黑,浅笑时左脸上有个浅浅的酒窝。走到礼台前回首,新郎与新娘才携手出来,纪茂恒已经有些发福了,身材微胖,早不是当年青涩消瘦的模样。身边的女子笑得格外温柔,手中白色的捧花捏得微微有些颤抖,想到刚才她几乎就要紧张得夺门逃跑,却给纪茂恒抓着脖子扔回来的一幕,不仅有些好笑。
身边的伴郎小声问我,“能跟我分享一下,你在笑什么吗?”
我摇摇头,冲他做个鬼脸,“没什么呀!”他微微一愣,没再问,似乎也有些紧张,强迫着自己吐了口气。
等婚礼结束,我陪着新娘回房间换礼服,她几乎瘫软地靠在我身上,小声地跟我说,“浅光,千万别结婚,太可怕了!活活扒了我一层皮!”话是这样说,回头就摆出幸福到不行的笑容打点客人,倒看不出一丝疲惫与不怨。我撇撇嘴,有些好笑。
蓦地感觉到一股视线直刺刺地射向我,带着探究和莫名的寻味。顺着视线看过去,就看到宁杭深邃漆黑的眼,他的眼这些年,一点没变,依然清晰干脆,他似乎在想什么,眼里有不解有惊诧也有愕然。
我冲他礼貌地笑笑,头也不回地扶着新娘走了。
不是不震撼的,距上次见他,已经足足有十年,这十年间,周围的人和事都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像曾经非我不娶的纪茂恒,如今也娶了美貌温柔的新娘。
宁杭,你说这世上有什么会一直不变呢?
因为他的出现,心情也变得有些复杂,这么多年过去,本以为不在意的,可当他出现在面前,忽然就想到了那么多共同走过的时光,那些郁郁葱葱的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宛如呼啸的列车,不带一丝感情的飞速而过,其实……又怎能真的不在意?
不等酒会结束,我寻了个空,跟新娘告假求饶,她见我脸色不好,倒有些内疚,“瞧把你折腾的,快回去休息吧!本来应该晚上再找个好地方,咱们这些好兄弟好姐妹聚在一起吃个答谢宴的,不过今天大家都忙坏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你先回去休息,等我和老纪从马尔代夫回来,咱们再聚聚!”
我连忙点头,恭敬不如从命地回答道,“那我就谢谢您了,我也不客气,别忘了给我带份礼物回来!”
她不屑撇嘴,“还能少了你的?”说着,就给人匆匆拉走继续连桌敬酒了。
换完衣服寻了条通往后门的小路,出门招手打车,刚报了地址,就看到宁杭匆匆追了出来,倒车镜中的他失了刚才的得体与风采,微微有些震惊地看着我,绝尘而去。司机师傅也是常年混迹江湖的手,看我脸上擦着淡妆,再加上英俊潇洒的男一号追出来,以为我是临时变心逃婚的新娘,话也不敢多说,直到将我送到小区门口,才轻声说,“总共是十五块,这是发票,您拿好!”
我疲惫地往家走,温暖的阳光笼罩在身上,我抬起头,看到柔和的云朵排着队地从我眼前飘过。
宁杭,说真的,我没想到,十年之后,还能再看到你。
【二】
17岁时的天空,似乎比现在要纯净许多。
天刚刚放亮,我已经起床,放轻了脚步从木质阁楼上走下来,虽然这样,但吱吱嘎嘎的楼梯地板还是响了起来,我听到母亲的声音从楼梯下面传出来,“浅光,要上学了么?”漆黑潮湿的闭塞小空间里没有一点光,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听出她充满希望的期盼。
我嗯了一声,走到楼梯口换上鞋子,然后背起书包出了家门。
我所住的小区,是整个城市里最混乱最肮脏最贫穷的地方,电视中说我们这里叫做“三无三不”地带。我所谓的家,其实也仅有十平米,与其说它是个房子,不如说它是烟囱更贴切一些。父亲在我三岁时,就早早地离开了我们,而要强的母亲,为一个很小的裁缝店做手工活,她活的贫苦,但手艺十分精细,虽然那个黑心的老板总是变了法的压榨她,她却因为每月都能按时领到工资而坚持了多年。
初中的生活,我一向是内敛而骄傲的,穿干净的白色棉布长裙,梳纯情简单的马尾。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只有两条裙子换着穿而已,还是我母亲为我亲手缝制的。而我之所以不喜欢其他的发型,只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发卡配它罢了。
当然,杜雨萌知道我的秘密,因为她和我住在一个小区,而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在她的面前,我完全不需要掩饰。
绕过一条肮脏而破败的满是臭水坑的小路,我看到杜雨萌正蹲在路边刷牙,一副死了没人埋的哀怨样,整张脸都扭曲在一起,乱糟糟的头发更像是一个鸟窝。她抬起头,看到我,叼着牙刷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含糊不清地问道,“又去接宁杭吗?他不是白痴,他认得路!”
我看着她,脏而肥大的睡衣又破了两个洞,“晚上去我家,让我妈帮你把衣服补上!”
她不耐烦地点了点头,漱了漱口,转身进屋了。
我看着她家摇摇欲坠的破门板似乎随时都要罢工的模样,再想到杜雨萌拽得二五八万的表情,微微觉得有些好笑。等绕过她家,再向前走出一段路,就出了这块破败不堪的小区。
在终点坐75路最早班的公交车,清晨和煦的阳光柔软地落在皮肤上,早风虽然有些凉,但依旧不影响我的好心情。因为时候尚早,公车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而我因一年四季,无论什么天气都在这个时间坐车,几乎所有的司机都认得我,与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等车子拐进闹市,我就下车,步行三条街,买两杯热豆浆和两个米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