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神偷

文/苏墨白

One

很久之后,她看到那部《岁月神偷》,听到那句:“在变幻的生命里,岁月,原是最大的小偷……”,坐在影院柔软的椅子里哭得泣不成声。她本是为了一出讲江洋大盗的喜剧而来,却在那句话之后,带着眼泪落荒而逃。

入冬以来,南方难得的下起了大雪。

许紫昀站在街角,等着要来的公车。公车到翡翠城这一站座位还有很多,她坐了外面的,习惯性地把里面的留给段十年,段十年这名字听来像个男孩子,但是如果你经常等在棕榈豪庭的门口,就会看到一个黑色紧身衣包裹着漂亮的身材,容貌却是酷酷的女孩子,那就是段十年。

许紫昀认识段十年那年十二岁,不过是上初一的年纪,那时的段十年还并非这么英俊潇洒,依旧有小女生的纯净之美,可是骨子里却已经是这个叛逆的段十年了。

“小美女,英语作业交给你了,以后我罩着你。”

看着手里印着凯蒂猫画像的本子,许紫昀再抬头的时候,段十年连影儿都没了,那天晚上她竟也老老实实地把段十年的英语作业写完。她们故事就那样开始了,直到高中的时候,段十年指着一堆本子还在笑许紫昀:“要不是这些本子上写着我的名字,我都不知道这些年我写了这么多作业。

那时候的她们已经整整认识五年。

“昨晚上给我打电话干什么?”上车的段十年很自然地越过许紫昀坐到靠窗的位置上。

翻看着手里纯英文的《飘》许紫昀淡淡道:“还以为你在家。”

十年“哦”了一声,没有再说别的,靠在车窗上闭起眼睛来。她们不像普通的闺蜜,会在公车上讨论昨晚看的电视、班级里听到的好笑的新闻。许紫昀和段十年都很安静,一个看书,一个听着ipod里约翰·列侬的摇滚。

苏静晨上车的时候,段十年招了招手,许紫昀也是淡淡一笑,那时候车里已经没有位子,所以苏静晨靠在写着请勿手扶的杆子上,迎着东升的太阳,微微眯着双眸。段十年常说,早上在初生的太阳前看苏静晨,就像看着漫画里总是出现在公车上的美少年一样,头发带着微微的栗色。只可惜,那样的男孩,她并不喜欢,少年的他们总被那些安静的生活压抑得不能喘息,所以十年才会那么迷恋摇滚,迷恋那个能带她纵情高歌的男孩,而许紫昀则早已因为生活,畏惧了爱。

下车的时候,雪小了很多,书已经被许紫昀放回书包,而ipod也被段十年关上,苏静晨最先下车,背影在初生的太阳下,竟然有些惨烈.

走进学校,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一样的颜色,一样的校服,一样的表情,唯一不同的只有隐藏在躯体下,惟独不同的心。

许紫昀与十年在高二唯一的实验班里。因为成绩优异,那里被孤立成了一个小王国,有着独有的铁栅栏与防盗门,就像一个无比坚固的铁牢。班主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陌生的名字后面是一连串听来颇有些震撼的奖励,XX优秀教师,XX先进工作者,XX模范……无数个名号像是铁锨翻起的黄土,掩埋着她们原本青春又稚嫩的灵魂,不同的只是厚度。

许紫昀拿出作业,班主任便像是闻到了腥的猫一样走了过来,就像无数老师一样。她也喜欢好学生,对好学生的一切关怀备至。段十年常说,哪天我的作业被老马翻了牌子临幸,我会主动脱光光,虔诚地迎接这个伟大又光荣的时刻的。

Two

在这样的重点高中,在这样塔尖上的班级里,爱情就像密闭空间的氧气,稀缺又致命。

看着窗外的小雪,英文老师应时应景地念着策兰的《雪的款待》,许紫昀拿着笔,嘴里却哼唱着那首《雪候鸟》,我陪候鸟南飞,风一刀一刀的吹。

后来每次看到电影里好学生因为上课睡觉被老师叫起来,却仍能对答如流让老师窘迫的情节,十年总能想起许紫昀。

她就是那样一个女孩,尽管发呆看着窗外,却总能完美答出老师的问题,高中时候段十年最常说的便是,哪天我一定要敲开你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怎么能这么聪明。

下了大课,学校水房里的镜子上满是水渍,身旁的女孩对着镜子补唇彩,许紫昀则望着模糊的镜子中,自己苍白又无色的脸。这样的脸被那些埋在题海里的脑袋誉为尚且还有清秀之色,有种林黛玉的孤冷。

她回去的时候十年依旧听着ipod里的摇滚,那都是萧何喜欢的,十年认识萧何那年十五岁,现在十六岁,一年的时间足够她忘我地喜欢上那个热爱摇滚的流浪歌手。

萧何给十年发来短信的时候,语文老师正说着千篇一律的重点。

萧何:晚七点,七秒,一小时驻唱。

萧何是那种并不市侩的歌手,驻唱除了维持生活,更是为了试歌。

短信转发给许紫昀,许久信息发送的小箭头都没有灭掉,显然她关了手机,下课已经是九十分钟之后了,重点班都是大课,但却从没人抱怨,那些安于书本的脑袋分外珍惜学习的时间。

“今晚萧何的驻唱,去不去?”十年凑到许紫昀面前。

许紫昀没有抬头,写着语文老师留的作文《如果我是……》。她道:“几点?”

很久之后,十年都记得许紫昀那作文的第一句话,如果我是一抹风,断不会留在这纷繁的红尘中,自找一处僻静,忘了前尘,就这样幻化而去。

或许有些可笑,她们认识这么多年,十年却还不知道许紫昀的父母是做什么的,她没问过,许紫韵也没说过。看着那乌黑发丝下掩埋的脸,十年说:“七点,咱下了最后一节课打车去,萧何说要是去,他给咱们留位子。”

嗯了一声,她便又沉浸苦海学习,逃课去酒吧听萧何驻唱,无疑是她们高中生涯最为奢侈的一件事。

上了去七秒的出租,十年望着车窗外,早上下的雪中午就停了,如今的雪白被汽车碾成黑色的污迹,溅得四处都是。出租司机很健谈,见她们穿着正阳高中的校服,又是去酒吧,已大概猜得差不多,不觉劝解:“父母出钱不容易,一定要珍惜。”

十年听着司机的话笑着回道:“我们已经是边缘分子,老师都懒得管啦。”

听她如此说,司机又道:“那也不行,老师不管,自己也要管好自己。”

十年又道:“家里父母离婚,就我自己住,觉得心冷,没意思了。”

她向来喜欢和人胡扯这些,真正的十年不仅过得好,更有一对相亲相爱的父母,不知道一切的司机只是一阵感慨,到七秒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萧何像是早就站在了门口等着,身上穿着许紫昀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穿的白衬衣,上面像是《大明宫词》里张易之的那种白色描着黑色的书法字迹,那是萧何一位画家朋友送他的,永远都是那种略带雅致的墨香。

There

见到萧何的时候,许紫昀淡淡一笑,萧何道:“还以为你不会来。”

十年辩解:“还不是我硬拉来的,你看多漂亮的姑娘,快学傻了。”

转头去看十年,萧何笑道:“要是都和你一样,心里都能开火车了。”

萧何留的位置是靠窗也靠前的,这样的位置并不便宜,但是十年却喜欢。十年总和许紫昀说,我和你不同,我爸充其量算个暴发户,一辈子想生儿子,努力了整整十年却终究还是我这么一个闺女,所以是带着无上的使命降生的。十年考上正阳一中的时候,被她誉为暴发户的父亲宴请十多桌,每次说到这里十年总会笑。十年也并非她的本名,是个诨号,每次为十年在新的作业本上写上名字的时候,许紫昀才会想到十年真正的名字,只有一个单字,却是极不衬她的,段慧。

七点整,酒吧的灯骤然灭了,所有的光柱聚集在舞台上,萧何的出场一如往常,带着如雷的掌声,还有许多爱慕的尖叫,而她却在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的时候露出了一抹淡然的浅笑。

十七号街巷

陈旧的榆木箱

你穿白裙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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