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

文/大漠荒草

热闹狂欢中的寂静与放声大笑前的哭泣,这些,都是只能自知的冷暖,别人眼中,你是模糊是虚无,是一个匆匆到终成符号的其他。也只有自己,才能扛起自己,将这条艰难路坚定走下去。

1 末日狂欢

“李木子,你有洁癖,绝对的!”

在洗了今天的第四次澡之后林芝芝这样评价我。而后狐疑,“不然,你就是有狐臭。”她凑过来像一只敬业的警犬,在我的胳肢窝嗅了半天,林黛玉一样的眉毛轻轻蹙动,一抬头变成王熙凤狠狠盯着我:“李木子,你用了我的沐浴液!”

我嘿嘿笑着,去吹头发,顺便把她的噪音吹走。

我和林芝芝的寝室在最顶楼的最里端,1022室。此屋风水极差,阴面,只有日落西山时才能被阳光怜悯地舔上一舔;楼层高,电梯故障时绝对能爬断两条青春少女腿;最糟糕的是,窗户对面便是大四的男生楼。

大四的男生是怎样一种生物?

毕业季时校园路边摆成一溜的小地摊上,每个男生的摊位上都至少有一架望远镜,窗帘之类早已阻挡不了师兄们的猎艳之眼,红外透视设备便是科技带给他们的福音,大四的男生或许并非个个色狼,但在这个众淫淫的大环境下,能守住一颗清心不对对面的窈窕学妹举起罪恶望远镜的少数派,也只能是取向非常。

而临近尾声时的彻夜狂歌,砸酒瓶摔暖瓶,光着膀子站在阳台秀腹肌……如此种种恶劣风景,导致1022在大二时便只剩下我和林芝芝依旧顽强留守,另外两个妹子已经在校外另觅新居。据说阳台上种着青藤,每天到花园里溜溜狗,没事逃逃课窝在出租屋里做做面膜开着电脑看美剧,整个儿一半业余状态小富婆的生活。

林芝芝没有搬出去,是因为她喜欢着对面楼里的一个花心男。只有我,是真的穷。

我穷得买不起沐浴液。但我坚持在今天洗了四次澡,却仍旧觉得自己很脏,脏得毛孔里都发出一股腐臭味儿。

林芝芝正拿着望远镜站在窗口瞭望敌情。嘴里嚼着一块绿箭,吧唧吧唧时不时吹一个清脆响亮的泡泡。天色已经很晚,初夏的夜,是多情而风骚的,很适合站在楼下弹着吉他表白,也适合毫不留情泼下一盆洗脚水。在又一批师兄即将远行之际,这种场面出现的尤为频繁。

林芝芝的望远镜固定在特定的角度,大约一个世纪之后她放下累出肩周炎的双臂,向后甩了一圈,我以为她将要有什么行动,可她又一次举起了她的望远镜,重复上一个世纪的动作。敢情只是课间休息而已。

楼下竟果真有人上演真情告白,仰着脖子大喊某某某的名字,然后长臂一挥,身后那栋男生楼的灯都配合地熄灭,而后灯光次第亮起,呈一个略有瑕疵的心型。那个瑕疵的缺口在忽闪了几下之后终于不负众望地亮了起来。

众人欢呼,一群狼嚎:“答应他吧!”

那女生始终不曾露面,大约十分钟之后一机车男出现在楼下,将告白男一拳揍倒,告白男爬起来后逃之夭夭,机车男穷追而去。由于隔着十层楼的距离,根本听不清他们之间有何交谈,但大家一致分析,该表白男是光明正大挖墙脚的找抽型,挨打也挨得天经地义。

楼下一幕在两分钟之后已经消散,当事人杳无踪影,但这一插曲却瞬间点燃大四男生楼的亢奋激情。五楼里突兀地冒出个声音,撩开嗓门唱:“对面的女孩看过来,再不看,就划不来。”

女生楼里亦有豪放女技压群芳:“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别猜,我们才不像你们那样无赖。”

如此往复,接招拆招,两栋楼的不同窗口里次第传出歌声,一发不可收拾,渐成楼管不可镇压之势。失败的挖墙脚引发一场群嗨的情歌对唱,也不失为抛砖引玉。

就这样,A大生活区一时间热闹得不可开交,像一场不顾死活没有明天的末日狂欢。

而这盛大的狂欢之中1022始终是沉寂的,我坐在窗台上,双腿横放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林芝芝举着望远镜,双肘支在我大腿最肉感的地方。她忽然放下她的道具,看着我:“咦,李木子,刚才好像有人在楼下喊你的名字。”

一叶障目的姑娘,她眼里只有一个窗口,连楼下的好戏都错过。

她不知道,现在的她应该为拥有一个被两个男生激烈抢夺的室友,而与有荣焉。

2 优良工种

吴白说:“你认识他?”

我吸着果汁摇头。我之所以答应吴白跟他见面,完全因为他可以请我吃午餐,且我能毫无亏欠地大方点餐,因为和他约会是我的工作,一小时一百,包吃不包住。

在我最穷困潦倒的此时,扮演下富家子的小女友,替他抵挡下八方来犯的花痴妹,也不失为优良工种。但,但凡职业都会带来不一而同的职业病,比如现在我已在盯着表盘算时间,28分钟,吃完这一餐,一百块就到手了。

吴白仍在愤愤:“那小子真不上道,我吴白的女朋友也敢抢,存心拆我的台吧?”

我的牛排已热滋滋冒着油花上桌,我放弃刀叉,用筷子夹起来咬。吴白皱皱眉,把铁盘拉过去,低着头一手叉子压住,一手手起刀落,几下下来,满盘子大小适中的小肉块。这手法和我老妈炸臭豆腐一样纯熟。

我点点头,意思谢谢。

吴白把盘子推过来,终于露出点点笑意:“我找人查了,是咱们学校大四的,叫穆友铭。”

我忍不住笑出来,木有名?是无名氏的意思?然后忽然惊觉,吴白公子一向是心眼针鼻大小,或许他并不在乎我,但他百倍珍视自己的面子,这种公然挑衅对他来说无异示威挑战,不拉对手出来说个明白,他会连着几个月觉得天空灰暗万分不爽。

而对于那名素不相识的告白男,作为被仰慕者,我居然升起一股保护他的莫名责任感。

于是我说:“打都打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何况我花容月貌的,有人情不自禁也是情理之中。再说,如果他出两百一小时,这墙角也是可以挖走的,公平竞争,不分先来后到。”

我顿时觉悟到自己的无耻,像个人尽可夫的小婊子,但生计所迫,学学狗血电视剧也不无不可。

吴白“切”地一声笑了出来,“坐地起价呢?我随便找个学姐学妹都能演得比你像,连个手都不让牵,哪像情侣。你的职业素养也就值80,那20是赏你的小费。”

他不仅是暴躁的冲动男,出口伤人也是强项。不过,李木子素来自我修复能力强大,吃完一整盘牛排,喝了几口小红酒之后,已无伤可疗。看看表,对他伸出手:“谢吴老板赏饭。”

“我打到你卡里的五千块已经用完了吗?”斤斤计较的家伙问。

“50个小时早就超支了,你现在欠我一百五十块。”我拿出三个月来每次约会的详细记录,时间地点谈话内容,巨细无遗。他佩服地盯着我:“李木子,你是人才。”话锋一转,起身搭着我的肩膀往外走,“不过今天我们要一起逛校园,压马路。”

我启开他的手:“老土,你不如直接在校园里拉满条幅,上书李木子与吴白天造地设本是一对,外人插手死无全尸,来得更直接。”

他歪着脸,故作认真地想了下:“同样花费,不如多和花容月貌的姑娘散散步更划得来。”

就这样,我被迫跟着他,从A大的生活区逛到教学区,再从教学区走到实验区,最后他把我送到寝室楼下,极度认真地说:“李木子,即便有人出200,你要是敢答应,我就让那小子毕不了业。”

我笑:“您个就说甩了我不就结了,既不失面子又能换个新鲜。”

“你……你敢?!”吴白公子竟也一时失态,我不禁恍惚,他本是拉我做他自己的挡箭牌,现在却如此在意我的去留,实在不得不让我心生妄念——莫非,他已深陷狗血,假戏真做。

我暗自摇头,现在的李木子,和她谈感情,你会很伤钱。

3 自由骑士

第二天拎着鸡汤去医院的路上,便在广场上见到一群穿着乌鸦装拍毕业照的大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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