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阑珊
经觉察?这数年不理尘世的岁月。仅仅是我给他的一场哄骗,一场难以为继的海市蜃楼。那么他手中的长剑。是否会刺穿我的心脏?
那把匕首就是在凌树的心口上方。仅仅一寸的距离。刀刃锋利吹可断发,我只需稍稍用力,就能让凌树在睡梦中甚至来不及感受到疼痛就离开这个世界。
我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第几次重复这个动作了。每一次我都会在最后的关头宣布放弃,我实在是下不去手。睡梦中的凌树表情安详得如同孩子。眉头微微紧锁,藏着那些沧桑之外的沧桑。嘴角微微扬起,仿佛洞悉一切般的温情柔软。于是化解了我所有的尖锐和锋利。
而这次,我决心不再犹豫,哪怕,我在他死后陪他一同离去。也好。如此,我们都得以解脱。命运不’怀好意的设下了这么一个局,我们极力挣扎。最终也一样还是要去面对。
眼泪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落下来。打在他的脸上,他的嘴角微微的抽动,我来不及收起手里的匕首。凌树就醒了。
他的吃惊只持续了一秒。然后平静地看看我。轻轻笑了。为什么不动手呢?伊洛,你若真想杀我,我的性命也随你去拿,只是,可不可以告诉我是因为什么?
我愣住半晌,手里的兵器当的一声落在地上。我用力地摇头,凌树凌树,你可知道。是我骗了你,你所经受的这一切灾祸,皆是因我而起,由我一手操纵。
你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凌树看着我,久久不语,幽暗的烛光让他的面孔忽明忽暗。看不分明。然后叹气说,我开始后悔了,伊洛,也许我就不应该把你带到上京。如果当初我直接一剑杀了你的话,如果当初我没有在第一眼看见你就爱上你的话。事情也许就会是另外的一种样子,我实在想不出还会有什么更坏的结局。如果不是现在这副样子。
他还说,伊洛,你知道,迈出了第一步,我们就已经回不去了。
我等待着他的发落。手心渗出汗水,莫名的觉得冷,毡毯一侧的火炉早已熄灭。现在被钻进帐内的寒风吹动。飞溅起几点火星。这已经是我们来到草原上的第二个冬天。
伊洛,你可知道,这世间种种。若有前因,就必有后果。今日你对我笑,他日就必会有人哭泣。今日你会为得到而喜悦。他日也必将有人失去而难过。河东河西,此消彼长。我们都不必为此太过执著。可是你却是我的劫难。注定无法逃脱的一场蜃楼之景。但就算我从未因此而责怪过你,我们的心又还能如何取舍?
凌树,我轻声低唤他的名字,遇见你,是我最最后悔却又最最幸运的一次遭逢。就算你会因为我杀了你父母而杀死我,我也不会怪你,我为你爱过活过就已经足够,不枉今生我们这一次相见。
他抱紧我。我清楚地感受到他在颤抖。温热的眼泪顺着我的额头流进胸口,伊洛伊洛,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不继续骗我?你继续装作若无其事而我也一直假装毫不知情,这样多好?你为什么一定要说破?现在,你要我如何去面对你?
十二
就在我们这样不舍而绝望的拥在一起的时候,帘外马蹄踏雪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死亡般的宁静。凌树起身拿起佩剑,他说我出去看看,伊洛你待在房中,不要出去。
是千余人的骑兵。我当时只当作是九王爷的追兵终于找到我们的藏身之处。心下却也没有一丝的害怕。走出帐篷,凄烈的夜风卷起雪屑刀子一样的割我的脸,我紧了紧衣服站在凌树的身后。
却并非是追兵,而是凌树的旧部。他的那两万亲兵在凌树出逃之后被九王爷血腥的镇压,死伤惨重,如今流离失所,只剩下这千余人。
他们不甘心这失败的结局。辗转两年寻找到旧主,他们要凌树重新披上战甲,成为曾经的那位叱咤风云的将军,领导他们重新开始,准备东山再起。
可凌树却一脸疲倦地摇头,他说,我的心已经死了,你们都走吧,解甲归田,不要再想这些了。大势已去,我们都无力回天了。
骑兵的队长直挺挺地跪在凌树面前。他说,将军,您被这宋国的妖女迷惑了心智,才让我们有这样的惨败。请您让我杀了她,请您一定要带领我们杀回上京,把失去的都夺回来!说着他起身提剑逼近我。他身后乌云一般黑压压的人群也逐渐围住我们。
凌树大喝一声,谁敢!
因为他的威名,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无一人敢再向前一步。
我略略得意地站在凌树的身后。也许,他已经原谅了我。他不会怪我的,此时他依然在保护我。我们之间的仇恨是要被放下了吧,从此的生活,就会再无波澜与创痛。
从那些对我咬牙切齿的人群中发出的利箭就在这时准确无误地刺穿了我的心脏,也许真的是报应,我指使世忠用弓箭杀害了数人,如今却轮到我了。
我身子一软。倒了下来,凌树悲愤不已地抱住我。在他的怀里。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正渐渐的消退,灵魂终于找到了出口,此时正尽力地挣脱身体的束缚飞逝而去。这才是最后的结局吧,我毫无悲伤。欣然接受。命运的转轮滚滚碾动,到了最后,还不是一样?
尘归尘。土归土。
我仰头,目光射向空旷深邃的夜空,有一轮皎洁的月亮悬挂于头顶,用它阴晴圆缺的姿态跳出了这世间悲欢离合的轮回。大风呼啸,雪花满天飞舞。原来我们所经历的一切,这三年的时光都如同海市蜃楼一样失之虚幻。不过是一场华丽之极却痛入骨髓的风花雪月。
凌树温热的眼泪落在我的脸颊上,我伸出手尽力想去为他拭去。却做不到了,我那只孤苦的手臂在空中无力地挥动几下,仿佛再也承受不起这命运的负担。凌树恸哭的脸就在我的眼前晃动。我记得我是在用力地扯出一个笑容。那么努力地想要让他知道,这世间种种。最后终必成空,他不用太过于执著,也不用如此难过。
只是笑到一半,僵住了。
尾声
这样的夜晚。这样明亮惨白的月光,大风呜咽吹着雪花想要去掩盖所有的罪恶与仇恨。伊洛的胸口开出世间最为炙热的花。目光空洞地仰望天空如同无声的质问。身边还跪着爱她如命的男子。
伊洛静静地死去。
离世时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