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流华

陈清远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痕。

“是我害死了玉梦,是我害死了她。我无意中发现了她的真实年龄,无意中发现了南珠回春膏的秘密,在争执中我失手打死了她,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没有一天不是在悔恨中度过的……”

“可是你却舍不得去死,青春永驻的诱惑太大了,你手上属于姨娘的那半卷《相颜本草》,不能让人长生,却可以使人不老,你就这么苟且地活着,行尸走肉。”

陈清远虚脱地靠着椅背,眼皮越来越沉,终于沉沉地睡去了,我知道,他这一睡,便再也不可能醒过来了。

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我愿意让他明白药方的全部秘密。

“可是你手里,只有半卷。南珠回春膏一共有一百零八味中药,你一直在用的不过是残次的方子。”

那一百多种药材,母亲背过大部分,我们一直在用的方子只是缺了几味药,而陈清远在用的药方,却是缺了很多药材,连南珠他都没有放进去。

六、周思远:尾声,流华

我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姐姐安详地躺在那里。她穿着那身她最喜欢的旗袍,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我不饿,不渴,不累,不知在那里跪了多长时间,只觉得窗外的光线暗了又明,明了又暗。

这个世上,最后与我相伴的人也离去了,我是不是应该也去陪她?

一阵敲门声把我惊起,我看了看还在椅子上的陈清远,站起身来想要去开门,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原来腿都已经麻木了。

无意中我瞥了一眼镜子,心里凉了半截。脸上爬满了皱纹,头发也有些花白了。敲门声越来越急促,我顾不得打量自己,穿过院子去开门。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朗的日子,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打开门,看到了正要转身离去的许瑞林。

他看到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眼里的喜悦变成了失落。

“伯母好,请问周思远小姐是不是住在这里。”

我愣了一愣,回答道:“她今天有事情出去了。”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你要等她回来吗?”

“我……”

“你那么吞吐,莫不是喜欢思远?”

男孩红着脸稍稍点了点头。

我笑道:“你喜欢她,不过是喜欢她的年轻,若等她变成了我这副样子,你还喜欢吗?”

“喜欢。”他以为我是周思远的长辈,在考验他的真心,所以回答得毫不犹豫。

“那你现在可会喜欢我?”

男孩惊讶地看着我:“伯母……可真是会说笑……”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头漫过一丝苦涩。

我找回了陈清远手里的半卷《相颜本草》,残缺多年的药方终于变得完美。

又是新的一天,我仔细梳洗了一番,走出门去。

还在茶馆门外,就听到许瑞林与阿亮的争执。

“掌柜的家里明明只有掌柜的和她阿姐两个人,何时又出来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你看错了吧?”

“不会有错,开门的就是个老妇人。”

“那是不是你走错了门?”

“不就是隔条巷子的临街第一家吗?”

“对啊。”

“我还以为是你跟我说错了呢……”

我走进店里,对着立在茶厅当中的两人一笑。

“阿亮,还不快点儿招呼客人。”

别问我年龄有多少岁。

我希望,它永远是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