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石岛

她才是安野里佳,也可以说是——李里佳。

她终于从长期精神暴力中产生的身份错位中清醒了过来。

倪奇尝试着问李老爷子,为何准许里佳在入中国国籍时,给自己取名李久惠,而不阻止她。

李老爷子这样说道:“在珍珠港事件之前,我干着一件危险但赚钱的行当——从日本偷运欧美的物资到中国来。为了寻找更好的货物,我时常前往日本各地。有一次,为了一船英国货,我在鹿儿岛港等了足足两个礼拜。当时瘟疫盛行,我被感染了。旅馆老板串通了流氓,把我的钱财偷走。我身无分文,虚弱地倒在路边。一位陌生的日本年轻医生——朝枝小弟把我当成亲人一样照料,他的恩情我永远都记在心里。

后来,二战爆发,日本的生意做不成了。我在东北继续经营其他产业,但心中时时挂念着朝枝小弟。

七十年代,与日本建交后,我参加过访问团,想去看望朝枝。但朝枝在做随军医生时死于一颗流弹。我只找到了他的女儿——朝枝路子,以及路子的丈夫安野健太郎。健太郎是朝枝小弟的学生,那时刚从医学院毕业。我中途心脏病发作,健太郎用高超的技术再一次救了我。我欠朝枝和安野家两次人命,并且理解到,对生命真正的尊重和保护是不分国界,不分种族的。所以,不管那个孩子是叫久惠,还是叫里佳,我都会尽一切努力好好保护,安置她。”

清醒之后的李久惠更名为李里佳,她特意来拜访了我和古校长,向我们道歉、道谢。

古校长不无担忧地提到了学费的问题。

李里佳说:“我的儿子过不到十年就能上中学了,这笔费用,就作为他们俩的教育储蓄金,到时候再启用吧。”

校长是又失落又高兴。

失落的是她果然没忘记这笔学费;高兴的是可以白白赚十年的利息钱。

后来,李里佳还单独向我提过,想让我和倪奇陪她回一趟恶石岛,看看朝枝路子。

这时,倪奇却接到了八川秀雄的电话。

“朝枝路子死了。你们离开不久,她就莫名其妙止不住地大哭,卧病在床。上个星期,她死在了自己的木棚里,手中还紧紧抓着那根电源线和《母女日记》。她在遗言中说,把房产留给悠斗,另外——还是请让里佳彻底忘了恶石岛。”

八川随信寄来了路子的一些遗物,我和倪奇翻着那些老照片,其中有安野健太郎。

我们俩看着照片上那张模糊的笑脸,一丝光同时闪过我们的大脑。

“那个……鹿儿岛码头的老爷爷……”

“对对,那个跛着脚,一听‘恶石岛’三个字就翻脸的老爷爷……和安野健太郎长得真像!”

“是挺像。”

我和倪奇沉默了片刻,然后就决定不再探究那些过往,那些过往中的人,那些早就该遗忘的风波。

这么一来,我们都没了再回恶石岛的兴致。

李里佳,我也甚少见到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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