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终
再见到顾年的时候,他已经能跛着脚走路,一边玩着手机一边坐在咖啡店里吹冷气。我站在巨大的梧桐树下敲了敲玻璃,然后笑着转身走进了咖啡厅。我问顾年怎么样了。他就笑了,他说还好,只是这一觉醒来悟出了很多东西。他说,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机会经历一次生死,当他醒来的时候看见趴在床前哭湿了床单的蒋宁宁的时候,就忽然间幡然醒悟,这个世界再没有另一个同样的人能够代替。他说,不是每一个男孩子都能遇到这样一个女孩子,能把生命中最美好的七年都送给对方,而他遇见了蒋宁宁,如此幸运。他说,他累了,倦了。说着说着就笑了。我低头搅着咖啡忽然间兴味索然。窗外有等人的女孩子穿着彩色条纹的裤袜,举着两只甜筒站在路边。然而她等的人始终没有来,甜筒化了,从她手上拖着长长的尾巴落了一地。像是这个城市没有声音的眼泪。
我在秋天彻底来临之前收到来自北方一所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所以将要离开这座南方小城。给顾年打了电话,只是接的人却是蒋宁宁。我同蒋宁宁说,我只是想同顾年见一见而已。然后蒋宁宁忽然就哭了,她抽噎着喊我的名字,她说,“海棠,海棠,我求你,我真的不能没有小年,我真的不能没有他……”“我明天就离开这儿了,或许再不会回来。你不必担心。”我已经不知能再说些什么。电话挂断之后,我把打包好的行李搁在客厅,背着吉他一个人坐了一天的车到邻县看海。我坐在清冷的海边和着潮涌唱歌,唱着唱着却忘了词。晚上的时候,在我们住过的旅馆又住了一夜。只是一切都物是人非,那个我曾经心动的少年,早已远走。
再回到S城的时候,忽然之间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小镇的秋天已经来到,整个城市里那些原本无比繁盛的法国梧桐转眼间就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干和灰白的树皮,满眼的萧瑟不过是夏终了的结局。
夜里顾年给我打电话,我正沿着这个城市种满法国梧桐的街道毫无目的地往前走。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无比清晰,他说对不起,我回答了没关系,尽管我并不知道他所要说的对不起的是什么,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顾年说他困了,之后电话里就只剩下细琐的呼吸声,再无其他。我握着电话一直走,一直走,怎么也找不到方向却无论如何也不愿停下来。天微的时候,我走到顾年住的小区门口。抬头就能看见曾经被他小心翼翼地搁在窗台上的那株海棠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原来我们的故事已经被搁浅在远远逝去的夏天里。
春红已谢,夏已了。
我站在顾年家楼下给他打了电话,他在电话里半梦半醒地呢喃着叫我的名字“海棠海棠。”之后顾年穿着睡衣便跑下来见我,他问我怎么了。我笑着摇头,我说我要走了,说完伸开手臂走上前想要抱抱他,然而他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步子。我尴尬地站在原地低头笑笑,然后转身离开。顾年在身后忽然叫我的名字,他说:“海棠,什么时候回来?”我停在原地想了想,然而除了沉默,我再想不出更恰当的答案。
车子带着满地的喧嚣离开这个小镇的时候,我靠在车窗上看着渐渐陌生的景色,忍不住地疲倦。抵达新的城市之前,我往窗外丢了一个烟纸盒。除了里面画了一只小小的玫瑰,其实再没有什么不同。
我买了一盆海棠放在新家的窗台上,只是它始终没有再开出任何一朵花。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吧。花期已过,再无海棠。
这个故事起源在10年的秋天,朋友出了车祸,醒来之后顿有所悟地说了一番话,关于爱情和生活。生活正是由无数的不确定组成,而我们要学会的就是珍惜所遇到的人和事。人生就像是一条不停奔流的河,我们所有经历的人和事都无法复制。当一切成为回忆被写进时光,就再无返身追溯的机会。我们终究会遇见一个人,带着所有的光和热不顾一切地融入我们的生命中。请不要去抗拒,因为人越成长越无法肆无忌惮地去表达自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