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变成回忆

年少的时候,我们总是喜欢将“爱情”挂在嘴边,一许诺就是“一生一世”,殊不知将来会为自己的幼稚付出惨痛的代价。

过完春节,影楼的生意变得火暴起来,都是些团购的老顾客,所以我的工作也越发轻松,忙的时候出外景缺少跑腿的人,摄影师也开始叫上我一起。

这次的新人大约二十出头,听说是从高中一路长跑到现在,男才女貌,还真的不容易。女方提出的要求是想要在曾经就读的一中的校园里拍几张照片,那是两个人爱情开始的地方,留下了太多珍贵的回忆。

我们很快向校方说明了原因,在得到许可后的第二天便出发去取景了。那对新人翻出五六年前的校服穿在身上,却还觉得合身。

男方似乎曾经是校篮球队的,于是一群人跑到操场架起摄像机,我被指派去保管室借球。有班级正在上体育课,被老师罚跑操场,想偷懒的女生弓着背偷偷摸摸地从我面前经过,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我不禁笑起来。

算来我从一中毕业,也已经有三年了。

等我走到保管室的门口,正好有个穿着运动装的男生拖了一车篮球出来,大概是体育委员吧,我想。我记得高中班的体育委员是个女生,每次来借篮球时就会拉上几个关系比较好的一起去借,趁机逃掉热身运动。

我侧过身子,让那人先走。

他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抬起头。

莫!沿!光!

我的嘴巴张成了“O”字型,他也十分窘迫地看着我。

我眯起眼睛打量起他那件一中专用的运动服,刚刚张口说“你……”就被他的手一把捂住,他将我拉到一旁,恶狠狠地瞪我:“不准说出去!”

我这下算是全明白了,原来他是冒充大学生,恐怕给房东登记的身份证也是假的吧,不然不会有人租房给未成年人的。

他不是C大的。我心中盘旋已久的巨石终于落地。

怪不得他不知道我。我自嘲地笑笑。

“咦,这不是……赵嘉禾吗?”正在这个时候,保管室的老师走出来,看到了我,高兴地挥了挥手。

很不幸,我就是那个经常被体育委员拉去借球的好朋友。

“李老师好!”我立刻恭敬地点点头,“李老师还是这么年轻啊!”

莫沿光大概没想到我也是一中毕业的,疑惑地看着我,李老师笑笑:“死小子,快叫学姐!”

“学、学姐。”莫沿光一副很不情愿地耷拉着脑袋叫我。

“呵呵,怎么今天突然来回忆母校了?”李老师将目光转向我问道。

“这不来工作嘛,”我用下巴指指不远处正在拍照的一群人,“来借个篮球,当道具。”

“你从C大毕业了?”李老师有些诧异。

“没,”我尴尬地笑笑,手无意识地抓住衣摆,这是我的习惯,紧张害怕的时候就会这样,“我……没念了。”

李老师看着我的窘迫样,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了我一眼:“噢,上学期C大那件事,是你啊,”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年轻人,没什么大不了的,总要过下去。”

“我没事。”一边说着,我一边从莫沿光的架子里拿出一个篮球,“那我回去工作了,李老师下回聊!”

身后是莫沿光气急败坏得喊声:“喂喂,拜托,那是我借的球!”

晚上回去莫沿光难得地给我买了一块慕斯蛋糕,意在何处我俩心知肚明,我却装作很惊讶:“哟,这吹的是什么风啊?”

他憋了半天,好歹也算是憋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学姐,您就笑纳了吧,我的事儿您就别告诉房东了。”

我不是个得寸进尺的人,乐呵呵地抱过小蛋糕,找来水果刀一分为二,然后将被对半分后只有几口的蛋糕推给他:“喏。”

两个人就盘腿面对面坐着吃蛋糕,吃得很慢,我一点一点舔着勺子上面的奶油,说:“诶,莫沿光,我们去吃火锅好不好?”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吃过我最爱的火锅了,因为那里人声鼎沸,却没有人能够陪我一起吃得满嘴是油了。

社区附近就有一家地道的重庆火锅,两个人还穿着卡通猪头拖鞋就起身了。因为正值饭点爆满,我们只好坐在火锅店门口排队,我和莫沿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死小子,以后都要叫我学姐噢。”

他给我翻了个白眼:“拜托,你好歹也要有点学姐的样子啊!”

说话间,我们身边走进去一大群人,我心里还犯嘀咕“有预定真好”,然后那群又忽然折了回来。站在我们面前,齐刷刷地盯住我。

我抬起头–

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世界真是小得让我无处可逃。

为首的一个男生首先一声冷哼,然后斜视我:“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赵大小姐吗?”然后看了眼我旁边的莫沿光,“啧啧,和男生约会呢?原来您也会谈情说爱啊?勾引小弟弟呢?”

我使劲咬住下嘴唇,低着头,他的羞辱在我耳边句句清晰,我却根本没有反驳的力气,只祈求他们快点离开。

“你再说一遍!!”

我旁边的莫沿光却发怒了,一下子站起来,一米八几的个头一下子挡在我前面,挑起眉毛,捏着拳头:“你,再说一遍试试?”

对方也怒了,我知道,他对我的怨恨太深了,他指着我大吼道:“她害死了我兄弟!!她害死了我兄弟!!!”

他通红的双眼充满了仇恨,我低下头,深深地闭上了眼睛,那是我将要背负一生一世的仇恨,且永远无法被宽宥。

然后我听到一声尖叫,我连忙睁开眼,莫沿光已经和那人扭打在了一起,他身后的那群男生倒是仗义,没有上去帮忙,只让他们一对一,可是那些拳脚都像是打在我的心上。

“够了!!!”我痛苦地喊道。

这边的骚动立刻引起了火锅店的注意,保安们迅速上前将他们分开,我再也不想发生什么意外,立刻上前迎身拉住了莫沿光,不让他再冲上去和那个男生厮打。

莫沿光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狠狠吓了一跳,果然冷静了起来,结巴地说:“赵嘉禾,你……”

我这才慢慢松开了手,冲他感激地一笑,然后转过身走到被保安们拉住的那位男生面前,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整个大厅忽然安静起来。

时间滴答滴答的流淌,隔了许久,我终于重新站直了身子,看着他的眼睛:“对不起。”

他的眼神流露出说不尽的疲惫。

我一直看着他,他终于开口:“你走吧。”

我转身拉住莫沿光,甩给他一个“跟我走”的表情,然后从正门走了出去,经过那位男生身边时我脚步有片刻的迟疑,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离开了。

其实我想告诉他,在那个夜晚,被埋葬的不只陈子杰的人生,还有我的。

那天晚上,我拉着莫沿光到了滨江大桥边,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这个城市的夜晚是如此绚烂,霓虹灯久久不息,我们顺着人行道走上了跨江的大桥。

初春的夜晚还有些寒冷,我稍微有点哆嗦,莫沿光眼尖,立刻脱了外套披在我身上,他的外套差不多能长到我的膝盖,看起来很滑稽,但是十分温暖。

“谢谢。”我低头看到我俩还穿着卡头猪头拖鞋,吸了吸鼻子,感动得笑了。

“你没事吧?”莫沿光侧过头看着我,担心地问道。

在红黄交替的灯光下,他的脸被照得很模糊,显得离我好远好远,我身上披着残留着他的体温的外套。他又英俊又年轻,如果没有那些过去,此时此刻,我应当勇敢地踮起脚尖,轻吻他的唇。

才不会辜负如斯夜色。

可是我只是趴在护栏上,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莫沿光,让我来告诉你吧,关于我的过去。”

三年前,因为不想离家的我报了本省唯一一所重点大学–C大。

刚从高中校园里解脱的男女生们,各个都荷尔蒙分泌过剩,迫不及待地谈起了恋爱。一个叫陈子杰的男生据说对我一见钟情,从军训时就开始疯狂地追求起我。

军训的时候我被晒得脱水晕倒,他立刻从队伍里冲出来背我去医务室。在寝室楼下给我弹吉他,大声吼着“赵嘉禾,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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