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只说句再见

文/JUNLIA

{终}

没结果的花,未完成的牵挂。我终于没选择的分岔,最终又有谁到达。

–记

在和陌安一同完成建筑方案的策划后我请了几天假回去看了将要拆迁的Exchanges.两年过去我依旧无法直面丁良,即便很多时候会在心底拷问当初的离开算不算背叛抑或那样的消失会否令他难以自已。而后终于明白,我们都已学会许多说法来掩饰不碰的伤疤。

那就让我来当千刀万剐的罪人,用从心底流出的这片血腥来洗涤看到的一切,还原爱情最本真的模样。既知再怎么深刻都会成为过往,倒不如当初只说句简单的再见。

再见。

这次回去我拿回了当初他用一杯卡布奇诺换走的我的钥匙扣。曾经他如此珍爱无论如何都不愿让它世俗化的Exchanges将要变成市中心的一个西餐厅,交换来的旧物散落一地却无人顾及,他搬走了大件的咖啡机,碗碟桌椅,把一地的曾经踩碎,锁上了门不再回头。

我同他断断续续地聊天,言语中的沧桑轻易可见。他提及这些年淡然琐碎的生活,养家糊口的重担已让自己无法等同于当年,商业中的恶意竞争,卫生督查……繁杂已磨灭了过往的坚持和信仰,对生活也已学会妥协与随遇而安。他始终未提婚嫁,灼灼的目光试图将我点燃,我只得匆匆告别。后来收到他的信息。

到底要多少时间才能够互相了解。到底要多少思念才能抓住你的视线。我就在你身边,却好像隔着一光年。什么过眼,什么云烟,我给你一场爱恋,你还我多少时间。

–from丁良

朝花已散落,无处可夕拾。让我们做生活最忠实的奴仆。再也不见。

–to 丁良

{继三}

我们走在即将冲撞的轨道却浑然不知,这只是命。

–记

记得我们在一起的第四年冬天。他的咖啡店先是安检出问题,整改过后房租却涨价,店面一再缩水惨淡经营,不料赶上经济危机,店内亏损超出了我们的预计。他开始酗酒,却不把任何苦闷透露给我,即便我都看在眼里。店里的增值服务慢慢多起来,真正遵循Exchanges最初原则的经营越来越少,他常揽着我,一言不发,眉毛之间有了细细的皱纹。

那年他26岁,被生意折磨得精疲力竭。我亦终于明白爱情把意气风发的王子变成愁容骑士的原因。他无暇像往日那样用心揣测我的想法,我也只看着,不善于表达是早已种下的隔膜。所以我懂承受。离开时没有盛大的告别,一条信息足够。

我整理好行李便去了K城。在臭味充斥的硬座车厢里我仰着头看眼泪如何奔出眼眶,有些苦痛唯有自己承受才能洗涤原罪。几日前我接到丁良父亲的电話,说家里欠了很多钱,债主威胁说不还就让他母亲坐牢,他母亲因惊吓突发脑溢血住了院。家里的积蓄只勉强把住院费交齐,欠的钱无论怎样也还不了。丁良的电話打不通便想起让我转告他。我先应了他父亲却不知该怎么办。早在几个月前开始我们的生活开支便只依靠我微薄的稿费,为了维护我们共同的信仰不愿让Exchanges流俗,他倾注了所有积蓄来维系。我很明白更多的琐碎只会对他造成牵绊,所以思忖再三决定由我替他承担。

“爱一个人时倾注所有,哪怕有一丝的保留都不算爱。该离开时亦毫不犹豫,在滂沱大雨中平静地挥手告别。”

我在新的连载里写下这句話,那段日子我常趁他睡下在阳台大口吸烟,看窗外明明灭灭的霓虹像一片海洋仿佛把我吞没,那种无助深植于心,像身在海底看到不远处有光却被海藻纠缠动弹不得。我用诺基亚的老机子上网,在论坛里发帖诉说自己的故事,小小的屏幕在黑暗中散发暗淡的光芒,像是寄托希望的萤火虫。论坛上有很多人搭讪,其中一条来自陌安的信息说,你有信仰吗。只那么一瞬,我想起外婆离世前放在我手心的十字架,小小的闪着金光的十字架,虽然后来被继父的女儿夺走,但曾有那么几年只属于自己,在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对着它说話。我不犹豫地回复,不只存在且坚信。那个男人没有再回音。直到我把最近发生的事更新在帖子中,他才再次发信息,若你肯帮我个忙,我可以提供一半的钱。

就这样我认识了陌安,亦有了那次出离的原因。

他三十岁,建筑师,有同性恋倾向,在父母对婚事的催促声中无奈叹息,家人夏天就要来看儿媳。他想让我假扮女友,若事情顺利,他承诺给更多的钱。他说,你的叙述让我感到真实,敢爱敢恨像烈性酒,于是我笃定你会答应。我说,不要太自以为是,我未必相信你。这亦不是玩笑。他说,我没有精力来陪你玩笑,只是你的言语像一颗颗饱满圆润的泪珠打在胳臂上,那种切肤的悲喜让我感到亲切。

到了K城陌安在车站接我,我未提及男友的任何,坐在副驾驶上沉默。陌安带我在K城四处走,当遇到红灯停车时总说很多話,K城的地理人文,喜欢的作者音乐,而开车时的专注像孩子在做算术题那般惹人喜爱,我内心总有些戒备,即便我不惧怕任何未知的路途。他父母来了后我们成晚在他屋里的阳台上喝酒聊天,关掉灯后看得到他的眼睛黑亮,像是鹰那般敏锐犀利。陌安坦诚说起自己的前度,恋爱四年却在结婚当天逃婚。他说她心里无法忘记自己的前度,看到前度比自己落魄后便想再回到他身边。他说她后来给他写明信片只留一句話,就算你得到世界,有些幸福却注定不是你的。我只是听,像猫寻找猎物时那般认真地听,企图为新作添些素材。这才意识到自己冷漠得太过于现实,已让自己无法面对。他专注诉说而我只是遥不可及。

陌安父母很满意,给我很大的红包还着手张罗婚事。那天午夜,睡在地下的陌安突然说,你爱过人吗?我佯装睡着不敢面对自己内心的回答。陌安独自念叨,我爱过,虽然都忘了是什么滋味。我在心里想着丁良,不知自己换了号码一下消失他会怎样。其实本想编个理由同他解释,但他在我换号码前却没有回电話,这半年来磕磕绊绊改变了他,他曾不是如此在意名利而淡泊感情。想着想着便落泪了,星星点点打在手背上。陌安继续说,你睡着了吧。我有些話不能当面说,遇见你,我相信起了一见钟情。那一眼仿佛看到了前世今生。你对我戒备,但我不会对你怎样,爱情和生活都如此之难。钱我已打到你的卡上了。下周你就该走了。我在陌安的話中听出了真诚和隐隐的失落。不知为什么眼泪越来越凶枕头湿了一大片,挨着脸就像幼时贴着父亲脊背的感觉。这样一个陌生人的家却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一周很快,一起送走了陌安父母我便开始收拾行李,把弄脏的单子丢进洗衣机,订火车票。没察觉到陌安已不在屋里,一切整理好后我发了信息给他,我已返程,勿念。

我不是没有一点感情。我需要一个给我安定的男人胜过要他爱。命运给我的重担已近乎把我压塌,当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谁还会想到真爱。只是理智告诉我不能留下,即便这个家有罂粟一般的迷人香气。

陌安,你给我的感觉像家。发出最后一条短信我就换回了从前的号码,期待会带来更大的失落。丁良没有短信追问任何,在这一个月内。

刚把钱转给丁良父亲,就收到陌安的包裹,里面是止痛片、红糖和一张订给我的和火车票重合的机票。突如其来的贴心让我猝不及防。我第一次站在丁良楼下不知是否该上去。假若有人此刻问我是否爱丁良,他绝不会听到三年前那样坚定的回答,爱。我拨通丁良的电話,他冷淡地说,你还回来干什么。泪水翻滚不知怎么应答。

因为我会想起你,我害怕面对自己。我的意志总被寂寞吞噬。

后来我用剩下的钱在城郊重新租了房子,20平方米的小房煮着一锅浓浓的姜片红糖水,喝下去的温暖让我想起从前在外婆怀里偎在火炉边吃烤红薯。我继续用手机的小屏幕码字,在论坛上隐喻发生的种种。陌安在下面回应,谢谢你让我懂得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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