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小姐找不到她的双子先生

 

醋意泼了我一脸。

我尴尬之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怎么又是你?”

阿柯突然又变得神采奕奕,得意地冲我抛了个媚眼之后像作贼似的左顾右看才对我小声说:“我抽出了一部分公款带你去吃饭,公益演出嘛,公益别人的同时也要公益一下自己的肚子。我知道你一定没吃饭对不对?”

我原本想倔犟地给他一个“当然吃了”的眼神,可惜肚子在那一刻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我尴尬地看了看他,想起他家池塘里还有一条会吃人的鳄鱼,就跟着他出了门。

一路上我们都朝着繁华地带奔去,我在心里还感恩他真知道疼惜女生。可是在突然拐进一条人群拥挤、店面嘈杂的小巷之后,我才发现刚刚对他的感恩真是瞎了眼。

最终我们坐在一家号称全长沙最好吃最便宜但环境着实够脏的专卖蛋炒饭的小饭馆里准备就餐。

蛋炒饭上来之前,阿柯突然抓着我的手认真地问我:“将阿男,你也是双子座,对不对?”

我心里忽然紧张起来。

“哎呀,我就知道,我们是天生一对。我告诉你呀,我也是双子座。你应该听书上说过吧,双子座的爱情,只有另一个双子座才能给一个长久。”阿柯得意地对我说。

我心里咯噔地跳了一下,因为有点紧张,我没告诉他,我早就看过。

但是,在阿柯狼吞虎咽地吃着蛋炒饭的间隙,我望着饭店墙壁上的镜子陷入了一片沉思。镜子里的我就像尚没有入锅的一朵青菜,还是快烂掉的。我可以长时间不出门,有严重的抑郁症,中度焦虑症,以及轻微的神经过敏,不仅如此,我还伴有间歇性厌食暴食症,我被这些乱七八糟的魔鬼攥住了灵魂,这使我整个人看上去浮肿而丑陋。

可是眼前这个衣着干净笑容干净,连那双拿筷子的双手都那么干净的少年,却对我说,我们是天生一对。

太久没有爱,以及温暖的感觉的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真诚和温暖,突然觉得食欲大增。我像一只狮子大开口一样,不仅把自己的那份蛋炒饭吃得一干二净,连让老板娘又炒的两份都吞到了肚子。

那个时候我吃得好像不是蛋炒饭,而是阿柯的甜言蜜语。

阿柯说:“我一直关注你的微博,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会有不解之缘。”

那个晚上,不知道是我一口气吃了太多东西,还是真的太久没有听到这么多感人情话有些不适应,我们在离开那家饭店不到一里路的地方,我突然不停地呕吐。人来人往的路口,很多人嫌弃地望着我。可是我的背上却有一双温柔的手不停地轻轻地拍打着我。阿柯心疼地说:“对不起啊,都怪我不该让你吃那么多东西。”

晕黄的街灯打出两道单薄的影子,好像一幅青春映画。

我抬头望着阿柯,他的眼睛干净得像一块琥珀,把我心底的小孤独都赶跑,只留下纯白的微笑。

那天我跟季子明讲阿柯,他在听完我的讲述之后竟然淡淡地说:“他在你这样子的时候都没嫌弃你,还说爱你,那肯定是真的喜欢你。”

我在微博上扮将半仙,没理他。

季子明见我没说话也不再言语,他把我的房间重新整理了一下,地重新拖了一下,还把我在马桶上写得乱七八糟的诗给擦干净。一直到他快走的时候才对我说:“你的乌龟不知道怎么搞的,死了。”

那一刻,我原本正在安慰一个因失去家人而心里痛苦的女孩子,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睛就掉了下来。

我坚信,乌龟是因为长时间看不到我,思念过度而亡的。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动物、植物都是有感情的,因为感情而强大,有时候,也因感情而异常脆弱。

我没有问季子明乌龟的尸体怎么处理的,我想,他一定会善待它,毕竟他那么善良。

在安慰完那个女生之后,我忽然很想看看阿柯嘴里那只可以吃掉我的鳄鱼。

但是当阿柯把那只比我家原来那只乌龟还要小一些的乌龟拿给我看时,一股温暖熟悉的感动突然就在我血液里游动。

阿柯说:“看,我们的家的鳄鱼,长得和我一样帅吧?”

“它的名字叫鳄鱼?”我一直看着那只乌龟。

“对呀,名字够霸气吧,我取的。”阿柯得意起来。

我抬头仔细地看了看阿柯,他和季子明完全是两种不同性格的人。我对他说:“你一直都这么带着孩子气吗?”

阿柯却倔犟地和我对视:“难道你不觉得这样我们待在一起才有气氛吗?你需要我这样的孩子气,对吧?”

阿柯说完,突然拉着我的手放在那只名叫鳄鱼的乌龟身上,一下子,我觉得它在动。我的心也在动。好像自己是一只死去的植物,一下子活了过来。但这样的自己却又是紧张不安的,好像害怕他一松开,又要死去。

那段时间,我不仅失眠,脑海里还一直听到一声撕裂的声音。好像是我死去的那只乌龟,现在想起来,我甚至都没给它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阿柯把他的鳄鱼送给了我,我们还给它重新买了一个大一点的缸,坐在阳台上想尽各种办法逗它爬啊爬。

我们像是一对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光着脚踩在木质地板上,走起路来留下一路的啪嗒啪嗒的声响,在阳光照在身上的那一刻,我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如此毫无保留的阳光了。

季子明说:“也许阿柯比我更适合陪在你身边。”

他说这句话时窗外又下起了绵绵细雨,房间内的灯也暗了不少,季子明的双手插在裤袋里,烟灰色的围巾毛边儿险些模糊了他的轮廓线,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看向我时眼睛里流淌出来的柔软温度。

季子明是我的心理医生。

2010年的秋天,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在一场飞机空难中丧命。那时候起我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像是一只随时随地紧绷着神经的熊,孤单而焦虑。季子明就是在那个时候主动找到我,并为我提供免费的心理治疗,因为他年纪与我相仿的妹妹也像我一样,停留在那一次空难里没有回来。

我想,季子明对于我的感情是时常处于矛盾当中的。

一方面,他希望我可以好起来,像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女孩子那样过再正常不过的生活。而另一方面,他又希望我可以一直病下去,这样才能让他时刻给予我温暖和关怀。

所以当阿柯出现时他才会露出那么悲伤的神情。

而阿柯对于我的意义,我却怎样也说不清。就像一个失去味蕾的患者遇到满桌子香味四溢的美食,可是已经吃不出它的美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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