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小姐找不到她的双子先生

 

但是阿柯并不在意,他朝气蓬勃,仅仅是烈日喷薄之后的余威就足以让人周身温暖。

虽然我有很多的坏脾气,尤其是在阿柯对我温柔的时候,或者当季子明对我宠溺的时候,我会控制不住地任性,变着花样地折磨人。季子明被我逼得几近抓狂,他不是称职的医生,这个可怜的,失去了家人的大男孩,被我这个疯狂的病态患者打磨得没有了一点儿耐性。

有的时候,阿柯也会被我的任性和情绪化搞得头昏脑涨,像个犯了错儿的孩子,红着眼眶与我对峙。然后,眼睛里的心疼在凝滞不前的时光里散落一地,他伸出手臂轻轻地拥抱我,告诉我他爱我,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灰色的厚重的窗帘被阿柯哗啦一声拽了下来,他为我换上比天空还要轻微的蓝色窗帘,我的生物钟也被残忍地强制调节,我不可思议地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奇妙习惯。

他像一脉鲜活的血液让我空荡荡的神经得以运转。我看着他,越是靠近,就越是放大了我的不足和病态,阿柯是一面镜子,我常常透过他看到千疮百孔的自己,然后歇斯底里地流眼泪。

每当这时候,阿柯就会拉着我走出房间,我们的口袋里没有一分钱,他牵着我默不做声地往前走,迎着黄昏暖烘烘的微风,走到湘江岸边碰到触手可及的树枝时,他会为我摘几片嫩绿的叶子,我们叼在嘴里,认真地想要吹出像样的曲子。

直到渐渐入夜,直到人群散尽,直到我恢复到以往的乖顺,他又带我回到家里,试着为我做一碗清淡的蔬菜粥。

厨房里传出刀与菜板间碰撞的声响,刺啦一声,那是一枚八分熟的煎鸡蛋,我在客厅里啪嗒啪嗒地敲击着键盘,鼻尖缭绕着米饭的香气。

偶尔回过头去,就看见阿柯围着花哨的围裙,拧着眉,专注地埋头研究着菜谱。

他嘟囔着:“蛋炒饭是先炒饭还是先炒蛋啊?”

我扯着嗓门喊:“先炒油!”

阿柯告诉我,他从小就喜欢校园民谣。周末的时候他带我去他们学校的操场,上次在黄兴广场和他一起的那几个男生也在。舞台上他们就像明星一般,阿柯的歌声让大家着了魔,许多年轻的女生大声地喊他的名字。

这样的场面我当然不是不理解,但是其中一个短发女生却和其他人很不同。她喊得最起劲,而且一边喊还一边哭,哭完之后又大声地笑。嘴里还不停地大声叫着阿柯我爱你。那时候我就站在短发姑娘的身边,她的声音一粒一粒冰雹似的砸在我微凉的额上,我竟感到惶惑。

我看到阿柯望过来的目光,往常一样,轻柔地漫过我的身子,然而这一次,他的目光忽然一闪,像是带着惊奇的光之流星,缓缓地降落在身边那个短发姑娘的身上。

回去的路上,短发姑娘骑着她的单车追了过来,猝不及防地给了阿柯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阿柯还来不及反应,下一秒,她已经踏上单车哼着小曲走远了,而我的心脏也开始莫名其妙地燥动起来。

阿柯说:“将阿男,你在吃醋吗?”

我不说话。

阿柯见我生气,急忙讨好地保证:“你放心,我对你绝对忠贞不二矢志不渝。”

但是短发女生可不这样认为,她是穷追不舍穷追猛打热情似火。

那我呢,我就是怒火中烧抓心挠肝醋意横生了。

起初,我觉得这种情绪上的无法自控很新鲜,但是日子久了,我便愈发厌烦起这样的自己,我开始责怪阿柯,他就像是我掌心间的流沙,集满阳光塞满我的手掌,但若一旦试图用力握紧,便匆匆流逝了。

他是我的爱,也是我的恐慌和不安。

所以我选择推开他年轻而包容的手臂,阿柯委屈地盯着我,他说:“男男,我需要一个抱抱。”

我不肯给。

后来我深更半夜拎着啤酒瓶子几乎敲爆了季子明的房门。窗外明月好,我们对酒当歌一醉方休。第二天,季子明告诉我,我整夜整夜地说着梦话,说我嘴里一直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他叫阿柯。

季子明叹息:“将阿男,你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每一次喝完酒我都会胃痛,有一双冰冷刺骨的手恶毒地撕扯搅拌着我的胃。

每一次当我胃痛难耐的时候我都会选择吞掉一片安眠药,蒙上被子逼迫自己进入睡眠。

而这一次,我的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还要疼痛难当。

而这一次,当我推开我的房门时,再没有安眠药的踪迹,只有一个下巴消瘦的少年趴在桌子上静静地睡着。他的身边是一架小型的吹风机,它吱嘎转动,吹散一碗蔬菜粥里过度的热气。

我走过去,以一只踽踽独行的熊的姿态,轻手轻脚地捧起粥碗,关掉了风扇。

那一瞬间,脑子里突然闪过这样的念头,原来在没有遇见阿柯之前,我是孤独的。

也许那个短发女生也是孤独的,孤独的人通常都比常人来得倔犟,来得有韧性。

她成了阿柯的影子,单薄,但是永远紧随其后。阿柯有时会给她一抹微笑,她便骄傲地昂着头颅朝我望过来。

在她淡漠的目光里,我仿佛看见我与阿柯未来的距离,那是一个单薄的影子的长度。

我变得越来越焦虑,摔碎了盛粥的碗,挣脱出阿柯的怀抱,我哭着问:“你喜欢她对不对?”

阿柯疲惫地看着我,一语不发。对,就是那种沉默而又深刻的疲惫,狠狠地刺穿了我唯一的一层理智。最后他终于变得也不再温柔,他厌倦了我的无理取闹。他对我说:“男男,你这样我真的很累。刚好我明天要去美国和一所大学谈演出的事情。这段时间,你好好冷静一下,好吧?”

我被他的话彻底地伤害。我觉得他再不是当初那个一脸孩子气的阿柯,他再不喜欢我了。于是我要他滚,让他去死,让他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

这座寒冷的城池,容纳不了太过持久的温柔。

我傻愣愣地蜷缩在地板的一角掉眼泪,然后隔着模糊的视线翻出那条被遗弃了很久的灰色窗帘,我用寂寞的大地换下了澄澈的天空。夜里12点,我煮很浓的咖啡,我要让自己恢复到夜间清醒的状态,但很可惜,越是清醒,受过的伤害便越是醒目。

只是阿柯不再回来。

再没有人死乞白赖地赖在我身边,说:“男男,我需要一个抱抱啊。”也再也没有一个人叫我男男。

我开始日夜想念那个叫我“男男”的男生,鳄鱼大概也想了。它四脚朝天以示抗议看不到阿柯。我带着它,踏上了寻找阿柯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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