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美叫BIUBIU花
对于一个刚过了19岁就横遭车祸的年轻人而言,他的生命仿佛就是在跟死神赛跑,在黑暗降临之前竭尽全力地去体验精彩。
当两个女孩得知了庄岩出车祸的消息后,最坏的想象都是可能会残疾,她们心情沉重无比地赶到医院时,才知道情形远远超过她们的承受力:庄岩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看上去很像植物人,但医生以一种无奈又客观的职业语调宣布他其实连植物人都不如,他的脑部会不可挽回地萎缩,维持生命迹象的医疗器械对他作用微小,他必然会停止呼吸,只是时间问题。
最初的时间里,两个女孩只能远远地看着病床上的庄岩,看着他悲痛欲绝的父母和络绎不绝前来探望的亲朋,以及穿着雪白制服的医护人员进进出出。
BIUBIU不敢靠近去看他,看这个猛然间就完全从自己生活里抽离的男孩,她宁愿站得远远的相信奇迹,也不要近距离地向现实低头。
柳诺不敢靠近去看他,仿佛一旦看到他紧闭的双眼和嘴唇,就知道自己再也听不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直到两个月后,在时间的作用下,当她们渐渐接受了这不能改变的事实,明白了庄岩确实将对她们无声无息地永别后,开始慢慢地靠近他。也就是文章开头的那一幕–两个女孩站在病床两侧,各自轻轻拉起他的一只手。
曾经灵活无比的两只手,现在静静地躺在她们的掌心,它们不能再活动了,而且不久之后,连体温那微弱的暖意也会彻底消失。
离开医院,两个女孩来到附近的咖啡馆坐下。
“我从没想过会和你单独在一起,面对面地说话。”BIUBIU率先开口:“不过庄岩如果看到他生命里两个最重要的女孩坐在一起,不会不高兴的。”
“你对他是重要的。我?才不是呢。”柳诺想到上了大学后,她与庄岩几乎没怎么碰面。
“我真搞不懂,你到底要逃什么?你真的逃到没有他的地方后,开心吗?满意吗?”BIUBIU的话让柳诺一噎,仿佛被什么射穿了内心的坚硬外壳。
BIUBIU接着说道:“我和庄岩从小就玩一种‘你敢吗?’游戏,无论多出格的事情,在这个游戏的魔力下,我们谁都勇往直前。但是你的出现让我发现自己原来不是什么都敢问他的。不过渐渐地,我发现虽然他喜欢的人是你,但是我却并不羡慕你,也不愿和你掉换。因为真正与庄岩真实无间接触过的人–小学时和他手拉着手走在阳光下,中学时和他绝无仅有地亲吻,在他失落空虚时被他紧紧拥抱……那个人不是你,是我,是我自己。在我最宝贵的12年,我身边有我最喜欢的男孩,给予我最美好的时光,带着我感受最无畏的快乐,也让我拥有了最精彩的回忆……”
说到这里,BIUBIU已经喉头哽咽,汹涌流泪,无视周围的侧目,开始放声痛哭。地球还在照旧转动,但带给她绝对安全感的庄岩很快就要永远离开了,那么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已经轰然倾塌。她仿佛又站到了7岁那年的起点,不过和12年前不一样,她知道自己拥有过什么。身边同样空空如也,7岁那年的感觉是寂寞,19岁这年的感觉却是悲凉。
柳诺无言地看着BIUBIU,胸口堵得厉害,她想到了几年前的那个下午–庄岩连问了三遍“你生气吗?”BIUBIU冲她大吼:“你想好了再回答!”
那天下午的她,为什么那么自以为是?以为“当然不”是保护自己最好的壁垒,其实根本是作茧自缚。不久之后请表哥来帮忙,更是一出傻到极点的闹剧,但最最最愚蠢的是,当庄岩明白无误地通过拳头表达内心时,她貌似倔犟实则虚伪地一声不吭,却以为自己更牢地拽住了这个男孩。
她能回忆的有什么呢?那些花样百出的恶作剧,没有了一个男孩的爱情,只能像泡沫一样消失在时间的大海里。
她不知道他怀抱的温度,不知道他双臂的力度,更不知道和他亲吻的滋味,这些她曾经遥想总有一天能体会的东西,她现在才知道永远没有实现的一天了。
柳诺看着埋头痛哭的BIUBIU,没有厌恶,没有嫉妒,只是感到自己在无形中心甘情愿地向她低头–和自己的懦弱虚伪截然不同,BIUBIU就是那个最理所应当站在庄岩身边的人。
三天后,庄岩身上的管子全部拔掉,盖上了白色的被单。
死亡在我们的心目中是黑色的,但这仅仅是它的前兆,真正的死亡是白色的。
他和死神的赛跑终于停止了。
“你敢吗?”
“你生气吗?”
这两个问题所连接的两条线随着庄岩的离开已经不在了,在它们彻底消失之前,两个女孩还是彼此问了最后一次。
这次柳诺率先开口:“如果庄岩问你:‘你敢和我一起去另一个世界吗?’”
“当然敢!”BIUBIU毫不犹豫地回答,想了想,问道:“如果庄岩问你:‘我和BIUBIU永不分开了,你生气吗?’”
“当然不。”柳诺在BIUBIU诧异的注视下,一字一句道:“因、为、我、不、配。”
她的双眼渐渐浮上泪水,然后一颗颗凝聚掉落,很快就在脸颊上流成了两条小河,这些奔流不尽的泪水,这些她久久压抑在内心的潮湿,这些在恰当的时候应该尽情流露却被她狠狠忍住的真情,仿佛是那些单薄,乏味,轻飘飘的苹果干日子里,被她那虚伪和懦弱的高温晒干了的珍贵水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