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
文/牟小熊
待月亮升上天空,月光洒向宁静的大地,
夜莺就飞到那棵玫瑰树上,将胸口压向尖刺。
她张开双唇,开始整夜的歌唱起来,
那夜空中晶莹的月亮,也倚在云边静静的聆听。
A
“知道为什么抓你进来么?”坐在长桌前的人微微倾身盯住我。
“我一向是良民。”我并不避拒,迎着那张脸笑出无辜的样子来。
他哼一声,忽然用力一下拍在桌子上,“少装蒜,二十号晚上十一点到次日凌晨两点间你在做什么?”
“睡觉啰。”
他把一本装模作样的笔记翻出哗啦啦的声响,“怎么,那个时间不都应该在‘云歌’照顾生意吗?”
“我感冒了。”说着故意擤了下鼻涕。
“吉上会所玄关处维米尔的《演奏会》被偷了,虽然是仿造品,但市值并不低于这个数。”他伸出几个指头来,砸着嘴巴说道。
“是吗?”
“所以你有没有什么要跟我交代的?”
“没有。”
“你要是配合点儿,我自然会放你一马。”
“警官您客气了。”
“那我是不是该让你吃点儿苦头?”
“这件事儿我真不知道,但别的事儿我可知道不少。”比如土肥这贱人每年要喂他多少“公关费”,在他手里的电棍落下来之前,我眨着眼睛毫无惧色地望向他,唇角间仍挂着浅浅笑意,“而且,你也没有一点儿证据证明那幅画是我偷的。”
事实上,吉上会所被偷的东西,根本不是那幅《演奏会》,那不过是土肥临时抓过的幌子,他绝对不敢和任何人张扬他到底弄丢了什么。
那根电棍最终落在了木椅边缘,然后他转个身,拉开那道“吱嘎”响的铁门,咬牙切齿地的对站在外面的家伙说,“带她去2号拘留室。”
作为他的金主土肥交代的事儿,办的太不利索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我怎么着都会被整,不过对付拘留室那些酒鬼、小偷和瘪三,可比对付一个拿着电棍的警官要容易得多。
坐在地上的男人一直拿眼睛斜瞄着我,门一锁上,他就扑过来,企图一拳打在我脸上,我抬起一脚用力踹在他肚子下面,然后一个过肩摔,把从身后箍住我肩膀的人撂到地上,这时一个涎着口水的家伙抓住我胳膊,用力咬了下去,一阵痛袭上来,我只好摁住他的脑袋撞在墙上。
“哎,吵死了!”一直坐在墙角里的人站起来的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走过来,“这样子不对。”他蹙着眉头望向我,一只手抓住咬住我胳膊的人,用力捏着他的腮帮,直到他不得不松口,然后卡住他的头,直接塞过铁栏杆,这样不管那家伙如何挣扎,都好像没办法把头从横栏间拔出来了。
原本斗志十足的几个人忽然间偃旗息鼓起来,他打个哈欠,若无其事地走回自己的位置,继续打起瞌睡来,他穿着一件驼色的小羊羔皮外套,微卷的头发贴着头皮,脸上泛着一点儿醉意的红。
我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儿见过他,可是在哪儿呢,我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第二天,土肥打电话到店里来的时候,我正用棉签沾着酒精清理胳膊上的伤口,我数了九下铃声才不紧不慢地接起电话,土肥有些气急败坏地压低嗓音问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知道的。”
“你就不怕我搞死龙多旱?”
“你不敢,没人比朴森更迷信,要是让他知道你弄丢了他求来的佛像,你猜他会把你怎么样?”
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况且你要是真把龙多旱办了,大王也不会放了你。到时候,你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罗韩,我记住你了。”
“另外,我还要那幅维米尔的画。”
这次,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咔”一声挂断了电话,我向后仰去,后背落在柔软的沙发上,胳膊上的伤口一阵刺痛,我忽然想起在娄底看到的那间还没开张的小店,装修到一半的粉白墙壁上被泼了油漆,落地窗碎了一地,小小的柜台上散着被撕裂的图样,纸片被风吹得到处都是,我走过去,蹲下身捡起其中的一片。
那张素白的纸上,画着半朵盛开的玫瑰。
B
长巷街的两排都是仓库,里面堆着不少已经散发出霉味的东西,我小心翼翼地开过那些紧闭的铁门,然后在四号车库前停下来,土肥和他的一帮手下就在那里等着,他们把龙多旱从车里拖出来,土肥上前撑住他肩膀,皮笑肉不笑地望着我,“你看,他还精神得很,现在把我的佛像还给我。”
我从车上跳下来,一直走到他们面前,从土肥手里接过龙多旱,他的下巴抵在我肩上,握在我掌心里的手腕冰凉彻骨,我竭力保持着镇定,从包里摸出那小小的佛像来,反手递给土肥时,袖管里的刀探出来刺在他大腿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龙多旱做了什么。”
土肥苍白着脸正要发作,一帮小弟已将我和龙多旱围住。
“眼睛?”
“老大,眼睛不见了。”
“罗韩!!”
我只是微笑着,“别担心,眼睛在银行的保险柜存着,但是不安全离开这里的话,我是不会告诉你密码的。”
“让他们走。”土肥大吼一声,“都他妈给我靠边站着。”
我加大油门,一瞬间窜出长巷街,歪在副驾驶上的龙多旱进入昏迷状态,我一只手摸索着握住他的掌心,“嘿,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很快我们就到医院了。”
“傻瓜。”我听到他梦呓般的声音说道。
眼前渐渐模糊起来,泪水涌出来,被我抬手狠狠揩掉,真该死!
我在鹿桥区长大,这么多年,和龙多旱出生入死,什么凶险的境遇没见过,可是那一瞬间,我对这一切充满了恐惧,第一次,我觉得看不清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
我从不知道,医院的回廊有那么漫长,仿佛没有尽头般,而挡在面前的人,穿着病服的患者、拎着饭煲的家属、穿着白大褂的护士,似乎每一个都在跟我过不去,我憋着一口气向前冲去,忽然觉得肩上一轻,有人帮我撑住了龙多旱。
“全程护理,一百五一天。”他唇角扬着,一贯漫不经心的懒散样子,“呐,现在我们去哪儿?你挂号了吗?”
是我在拘留室遇见的那个卷毛,他似乎总能出现的恰到好处。
也幸亏有他,我才能一点儿弯路不走的迅速将龙多旱送到了急诊室,又转去楼下挂了号,他体内有瘀伤,背部两根骨头骨折,马上被送进了手术室,我看着那扇门关上,手术中的灯亮起来,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出了一身冷汗,运动衫的后背已经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