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美叫BIUBIU花

文/豆沙饭团

BIUBIU和柳诺最后一次见到庄岩是在病房里。

这个面孔苍白的男孩紧闭双眼躺在床上,微弱地吸着氧气袋。他的床头柜那里放着水果、糕点。昂贵的营养品,但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了,因为连普通的不用花钱的干净空气都不能按需要直接进入他的肺部。

两个女孩站在病床的两边,一左一右轻轻地握着庄岩的手,这十几年来,两条看不见的线将这三个年轻人紧紧连接。

一条是–“你敢吗?”

一条是–“你生气吗?”

BIUBIU的脸从小就有一种让人不安的美,圆圆的腮帮子,尖尖的小下巴,细长的鼻子,斜扬扬的双眼,紧绷绷的皮肤,整张面孔好像被一股力量向后上方提着,给人一种不安于平淡的感觉,也给予她一种冲破束缚扯断牵制的神态。

她和庄岩是小学同桌,两人在一张课桌前坐了三天,庄岩就感到她比自己还要多动,课间自然不必说,就连上课时,双眼看向窗外的时间也永远比看黑板的多。

同桌一星期后,BIUBIU问庄岩:“喂!今天下午敢不敢跟我一起逃课?”

“逃课干吗呢?”

这句话让BIUBIU很高兴,顿时认定这个同桌跟自己是一国人。因为他问的不是“干吗逃课呢?”(这表示逃课是很严重的不应该做的事情),而是“逃课干吗呢?”(这表示逃课没什么大不了,重点是逃课之后干什么)。

“问那么多干吗,逃课,你敢吗?”

“当然敢!”

那个下午,庄岩来到BIUBIU的爷爷奶奶家,看到了从没见过的奇特事情:一只母猫的分娩全过程。他看着母猫如何咬断脐带,如何把那些全身湿漉漉,仿佛累得半死不活的小猫舔净舔干,又好奇又恶心,不过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一秒也不放过。

每当庄岩回忆7岁的这个下午时,都会感到梦幻一样不可思议,他第一次被女生问“你敢吗?”,第一次看到猫的生产过程,也是第一次知道BIUBIU和周围同学都不一样,津津有味看着母猫生育的她却被自己爸妈双双抛弃。

从那天开始,这两个孩子就开始了“你敢吗?”的游戏–

“你敢在老师粉笔盒里放毛毛虫吗?”“当然敢!”

“你敢在上课时放屁吗?”“当然敢!”

“你敢光着脚去上完整节体育课吗?”“当然敢!”

“你敢期终考试统统交白卷吗?”“当然……敢!”

“你敢把蚕蛹吞进肚子里吗?”“……当然敢!”

……

N年之后,当BIUBIU看了那部法国电影《两小无猜》,看到男女主角的童年时,她泪流满面,仿佛自己和庄岩的过去被别人在地球的另一端演绎得生动传神–那股属于孩童的躁动倔犟和冲破束缚。

庄岩在和BIUBIU的“你敢吗?”游戏中,吃了不少苦头:挨学校处分,冻得发烧住院挂点滴,晒得中暑倒地,甚至摔过骨折。但是年龄越来越大,他也越来越骄傲,因为他每一次都是坚定的三个字–“当然敢!”

而BIUBIU呢,她被别人目瞪口呆地关注,被女生唧唧喳喳地议论,被老师三番五次地叫奶奶来校,但是她就像一只灵动跳脱的小野猫,从来不会收起自己的胆量和利爪,刺激并吸引着众多平庸的眼球。

并不是每个男孩子都会这样,但必定会有男孩子这样做:用令人讨厌的方式引起女孩的注意。

柳诺从初一开始,就感到坐在自己后面的庄岩十分可恶,他每个星期都会想出新花样来捉弄自己,并且无惧老师的斥责。哪怕妈妈来学校要求调换座位,让女儿和捣蛋王的座位离得远远的,也浇灭不了庄岩恶作剧的兴头,反而花样翻新地更频繁,因为对于跟BIUBIU玩了六年“你敢吗?”游戏的庄岩来说,恶作剧从来都轻而易举。

他不管柳诺是不是烦不胜烦,只要看到她生气的样子就高兴,如果再来点眼泪,就更棒了。

当柳诺渐渐发现自己眼泪和难受是对庄岩最好的奖励后,开始慢慢改变了。

当她发现自己的漂亮的保温杯里装满了学校池塘里又浓又腥的绿水时,当她看到自己的中午饭盒被偷吃一空时,当她收到内容恶心的恐怖短信时,甚至当她体育课回来,看到他正兴致勃勃地在她铅笔盒上挤出一条条蜂蜜色的肉虫子一般的胶水时,她都当做什么也没看见,甚至还强迫自己微笑,虽然右手暗暗地把左手虎口掐出血印,但也有效地逼退了眼泪。

庄岩感到了一丝不熟悉的感觉,一种隐隐的不受控制的慌乱。

他恼怒不甘地问她:“你生气吗?”

她慢条斯理地回答:“当然不。”

她生气时,他总是笑;她不生气时,就轮到她笑了。

从此以后,庄岩发现自己的游戏多了一个,就是不断挑战柳诺,他要重新看到自己那令她生气的能力回来。

把她撞得从自行车上跌倒在地,把满满一垃圾桶的脏东西从二楼窗台倒在刚走出教学楼的她头上,让哥们儿对她围追堵截,无中生有伪造针对她的流言飞语……–“你生气吗?”

身体的疼痛,精神的抓狂,连续不断的麻烦缠身,层出不穷的情绪骚扰……管它下面如何波涛汹涌,表面还是那平静的–“当然不。”

这样的游戏,维持了三年,而且还在继续。

BIUBIU和柳诺,庄岩常常想这两个自己生活里最重要的女生,代表着什么呢?

一个好像是永远没有尽头的高山,每当在那个“你敢吗?”游戏中,他豪气十足地表示“当然敢!”接着咬紧牙关地完成了BIUBIU五花八门的怪想法后,就仿佛登上了一个高峰,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样自己能做的事。虽然完成的过程很不容易,但是站上高峰那一刹那的兴奋激动是无可取代的,就像站在山顶的人往下俯视时的那种心情,哪怕脚底磨出了泡,哪怕胳膊有擦伤,哪怕双腿累得发疼,但这些算得了什么?我到底爬上来了!

对庄岩而言,BIUBIU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的山,因为她的想法层出不穷,每次他在登上一座高峰不久,就会发现新的“你敢吗?”山头等着自己去征服。

和高山相对的,就是深渊,就是柳诺。

不论庄岩怎么想方设法地招惹柳诺,花样百出地把好像大石头一般的各种麻烦投进深渊,力图打破平静(“你生气吗?”)。却总是看到石头沉底,水面回复平滑,涟漪都没有(“当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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