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蝉
这声贱人,骂得真是太、爽、了!
她算来算去,以为万无一失,但她却忘了,模特人选在初赛时就曾别出心裁——设计师亲自上阵!
但我明白,这次的意义,跟上次差太多,哪怕全力以赴,离决赛不过两天。
加紧练习,将自己关在形体室,生怕先前努力被走秀的瑕疵扣掉印象分,萧海慎来看我的时候,被我抓着示范,光走步就练了两个小时,看得他眉头越皱越紧,最后过来打断:“那么较真干什么?”
我犹在气盛,听他这样问,再联想许曦文,又开始冲动过头,没好气道:“不较真,由着别人捏圆搓扁?忍气吞声?”
萧海慎叹了口气,过来摁住我的肩膀,郑重道:“我只是不想看你这么辛苦、倔强。你知不知道,你这么执着,别人会喘不过气的!”
我看着他,眼神深邃,荡漾着一层别有深意的情愫,让我有种被蛊惑的错觉。
——屈服吧,屈服在他难得的温柔之下,别再争强好胜,对这件事也好,对感情也罢。
——屈服吧,这已经是他所能低下头来的极限。
可是,不行。
甩开他的胳膊,拒绝这份必须要我收敛锋芒的蛊惑,我反问他:“为什么不能跟着我一起执着、倔强、锱铢必较?”
萧海慎眼神黯淡,失落地看着我,样子那么可怜。
我知道,彼此对感情的态度截然不同,硬要取一个平衡的中间点,谈何容易?
或许,走到那个万劫不复的死角,只差最后的一语道破。
Cicada twenty
决赛这天,我早早起来,收拾完毕准备出发的时候,心情多少有点悲壮。
我知道,这件事做完之后,很多东西也该一起清算。
爸妈被我赶去上班,说好下午再请假看我比赛,向宇说他跟萧海慎一起来接我。
一点风雨来临前的征兆都没有。
看似宁静,看似完整。
准备出发,我拎着装衣服的大包走到路口,等着两大美男来接我。
耳后忽然传来低配机车的轰隆噪音,没等我回过头去看个究竟,放在脚边的包裹已被人一把提走,大概是比预计重了一些,机车男一个趔趄,但很快调整姿势,一鼓作气,拎到后座上准备驮着走。
——哪那么容易!
我反应过来,急忙跑过去抢包裹,那家伙手忙脚乱,一边护着包一边加快速度,我在后面跌跌撞撞趴在地上,手里却死死抓着机车的后座杆,感觉身体某处被什么东西火辣辣烫了一下,又疼又麻,但很快就没了知觉。
在意识彻底消失以前,似乎听到什么人在身后喊我的名字。
“西奥!”
Cicada twenty-one
醒来时,整个人被缠得像个木乃伊一样躺在医院病床上。
很多个声音一起凑过来,拼了命似的喊我,西奥西奥……
但都不是那个声音。
视线模模糊糊,好不容易才看清那个几乎贴到我面前的面孔。
“要死啦向宇,干嘛离我这么近!”
声音是笑着的,笑着的。
向宇照着我脑袋一把推过来:“你是猪啊,没事玩什么追车!”
我还是笑,像个使坏作怪被家长训斥却死性不改的小鬼头。
但是眼泪啊,怎么就哗哗流下来。
我好疼啊。
身上疼,心里也闷闷的。一句话也不想说,我只想哭。
向宇伸手帮我擦了擦眼泪,然后小心翼翼地抱住我,在我耳边轻轻说:“好了没事了……”
在他小心翼翼的怀抱里,我点着头,眼泪却没有止住的意思。
好吧向宇,这句话说出来,可能会伤你的心,可是,对不起,在刚刚,在醒过来的那一刻,我多希望,守在我身旁的人,不是你。
我哭,不是疼也不是害怕,而是委屈。
为什么不是他?
Cicada twenty-two
很久以后。
……呃,也不是很久啦,大概是两个月左右。
那时候,我才知道,萧海慎为什么不在医院,他那几天都做了些什么。
先是迟了一步,看着向宇把我抱起来,飞快地坐进出租车。
他站在那里,觉得有些事情,冥冥之中似乎都有注定。
就像是很久以前就想,他永远都不可能像向宇对我那样好,他一直是个简单而粗线条的人,而且喜欢自由,害怕束缚。
所以,他宁愿试探周旋,在原地打转,也不肯前进一步。
向宇说得对,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对待感情明媚爽朗,希望喜欢的人也是实实在在,坦诚以对。
有些人,不愿爱得深刻彻底,这并不是错。
所以,看着出租车绝尘离开,我已经有了最稳妥的照顾,他短暂失落之后,打起精神振作,默默捡起地上的衣服,清醒地盘算着,将要做些什么。
那些衣服有的坏掉了,还有些沾了触目的血迹,他一一收好,拿到了比赛现场,看见在后门焦急等候的许曦文,他走过去,狠狠地甩了她一个巴掌。
“疼吗?如果觉得很疼,那你可以打回来。”
对方毫不犹豫甩手回敬。
萧海慎抬起头,毫不在乎地冲她笑了笑,冲她说:“以前总听别人说你有多冷血,多不堪,我还不信,想要证明你是个表里如一的姑娘,现在才知道,她们说的,不如你做的十分之一啊。”说完,他欠欠身,道了句再见,然后走进赛场,找到乔澈,把那些衣服拿给她看,然后两个人一起去评委那里,解释缘由。
——听起来很遗憾,不过,这里是设计大赛,不是慈善机构,我们没时间还原这些衣服的原貌,这对其他设计者也不公平。
评委组给出的回复虽然冷漠,但并不苛刻。
乔澈只好为我申请退出决赛。
“也很好了,第一次参加就进了决赛,机会有得是,下次努力就是了!”
乔澈来告诉我这个结果的时候,语气跟往常一样轻松,但还是透露了些许遗憾。
萧海慎没有一起来,他那几天,拿着我的设计稿跟那堆破衣服,挑了一模一样的面料,再托人缝制,做了一批新的衣服,去了D.R大厦。
他有个朋友的二叔的舅妈的侄女的堂弟的外甥,在配饰组做一名小助理,套了几十圈马车的关系,求人家无论如何把衣服拿给阮千怡。
天杀的那个朋友的二叔的舅妈的侄女的堂弟的外甥,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磨着阮千怡的助理走个后门,在新期大片拍摄的时候,把那些衣服夹进备选区,听天由命。
Cicada song
简直是撞了狗屎运。
阮千怡看到了!
——但是,是在两个月以后。
这就错过了很多事情。
比如,我出院的时候,不管萧海慎如何卖力接风,都弥补不了我对他的失望。
这个在我看来,对我漠不关心有可能一直在到处泡辣妹的家伙,干脆一脚踢开算了。
就真的算了。
我说萧海慎我喜欢你,可你是个王八蛋。
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我最害怕的时候你也不在,现在,我的眼泪都被别人擦干净了,我决定再也不要理你了。
再也不要。
萧海慎眼神微颤,却笑着问我:真的吗?
我点点头。
他转过身,慢动作一样,一秒一秒地拷打着我的坚决,我闭上眼睛,任凭浑身遍处撕心裂肺。
这是我的爱,我得到便会一世珍藏,失去即便痛心但也无悔的爱。
对他来说,这份爱太炽烈;对我来说,他不够勇敢。
就算勉强在一起,终究也会因厌倦而分离。
像曲学姐说的,有什么,比厌倦更可怕?
所以,即便两个月后,我一人重返S市,在那家女仆屋一边喝着青玫瑰一边听着向宇在电话里告诉我阮千怡发给我一个实习邀请的好消息,也只是微微失神,却懒得回头去遗憾叹息。
但有个记忆超群的服务生麻美,大概因为我一个人过来而显得有几分解恨,不怀好意地走过来,趴在我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要不要告诉你‘青玫瑰’的含义?”
“我知道,未及而陨的爱情。”
麻美愣住,我笑着又续了一杯,一饮而尽。
我就要这份输得起的痛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