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小孩
“爸爸，我也是你的孩子呀。”
桑桑乞怜的微弱的声音喊出来，桑桑爸爸脸上的神情终于还是软化下来了。
“当然，当然，爸爸说什么都不会不管你的。”
桑桑要的就是这一句。她知道她赢了。不管怎样她还是为她和妈妈挽回了一些物质上的损失。
想到还要和自己的亲生父亲斗心计，桑桑觉得好难过。真是撕皮错骨断筋，被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撕扯着，书上说人会在一夜之间长大，桑桑却觉得她是在一瞬间长大的。
“孙桑桑，你其实长得很漂亮”叶茨说。
“哦，是么，那你追我呀。”桑桑答。
那天是冬季的第一场雪，小小的雪花像不咸的盐粒，松枝上积了一层薄薄的棉絮似的白，笃笃发现桑桑午餐的时候竟然没有跑来一起喊他去吃饭，她和叶茨一起走开。
然后，然后，他们手拉手回来了。
笃笃把练习本翻到新的一页，拿出铅笔随意勾勒起窗外的雪景。细小的雪花，慢慢变湿的人行道，阴沉沉的天空，水滴样的东西忽然溅落在纸上，明晰的线条立即模糊起来。
桑桑要求笃笃把别的女生写给他的情书上交给她，但笃笃从没这么做过，毕竟牵系到别人的隐私，不可以的。每次桑桑逼问，笃笃都说，没有呀。没有的。这是笃笃第一次对桑桑说谎。
“笃笃，你说叶茨这人其实挺不错的吧，你说我和他交往其实挺好的吧。”桑桑这么问的时候，笃笃点点头。这是笃笃第二次对桑桑撒谎。
桑桑深深地看了笃笃一眼。
她亲过他，那天他做梦却梦见了长颈鹿。
她问他和另外一个男孩交往好不好，他竟然没有异议，那么，他应该是不喜欢她的。桑桑这样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那么，她就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的和叶茨混在一起啦。
七
现实是很残酷的，人生是很崎岖的，想活得比别人好是需要绞尽脑汁手段百出的，在没有经过家变之前，桑桑已经懂得这些道理。
丁笃笃不懂，丁响响更不懂，虽然丁响响除了会说一个名叫白雪的公主杀了她的后妈这种篡改的童话，她还会时不时背诵几句沙翁名言，且是字正腔圆的英文，她会在摸过室内游泳池的水温后忽然说出“温暖如眼泪”这种诗情画意的句子，垃圾收购站经常会有一堆一堆运送来的旧书，如果有人要，就论斤卖，丁响响就去买上几斤，然后就猴子似的抱着双膝蹲在角落呼啦呼啦一气看完。
桑桑渐渐看出丁家这对姐弟和一般可怜的穷人不同，正如成绩总是不算好的丁笃笃其实并不是胸无点墨。
不，他绝对比桑桑这种考场上的百胜将军还要有文化。
他知道李白和王维是同一年出生的。
他知道贝多芬是个聋子，爱迪生也是个聋子。
他能准确而详尽地解释什么是混沌理论，而不是人云亦云地说就是蝴蝶效应嘛，蝴蝶在墨西哥湾扇下翅膀，东京就下雨歪。
只是笃笃不擅长应付考试，而桑桑在应试教育中仿佛如鱼得水一般。
桑桑曾对父亲面对位高权重者奴颜婢膝对自己员工则打压盘剥态度傲慢的双面性非常地不以为然，但是她知道，骨子里其实她也是这样的人。她天生就是掠夺者、投机者。若生在古罗马，她会用尽全力当斗士；在黑暗中世纪她会想办法当僧侣，接近宗教神权；若把她搁宋代，她说什么都要当大学士什么的，混进翰林院日子马上就会好过起来的。而在现在，桑桑想要富有，最好还要再有点儿特权。
丁笃笃，这个和主流社会格格不入的家伙，他和她真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多么美好，可惜，他们不能永远活在那个纯稚的年代。
八
叶茨也不知道自己后来怎么会真的喜欢上孙桑桑，就好像一个过去一闻到榴莲就想吐的人忽然爱上了这种奇异的水果，觉得世界上任何一种水果都不会比它更加美味。
当然这个比方是绝对不可以讲给孙桑桑听的，搞不好哪天她直接在他书包里塞个榴莲扎得他满手血洞。叶茨知道，孙桑桑是绝对做得出来。
虽然此女在学校里总是一副标准的优等生的样子，对老师不卑不亢，对同学该客气就客气，该谦和就谦和，上课时腰板笔挺，显得非常专心致志，但是暑期在游泳馆见识过孙桑桑对丁笃笃那副颐指气使的骄横模样后，叶茨知道，孙桑桑在学校里那些样子都是装的，就像传说中那些双面学生，在老师长辈面前好得不得了乖巧得不得了，私底下却坏得一塌糊涂。前段时间网络上不是还讨伐名校里的高材生，说像他们那样的优等生其是就是当今社会堕落腐化的根源，当然叶茨认为优等生里大多孩子都还是都像自己这样品学兼优的，只有孙桑桑这种口是心非玩心计的家伙才是真正应该被讨伐的对象。
总之，叶茨对孙桑桑是讨厌，讨厌，还是讨厌。
直到体育课玩球的时候磕破膝盖，叶茨抱膝坐在地上，孙桑桑忽然走过来。
“给。”
印着HELLO KITTY图案的创口贴。
“今天穿的新鞋子，怕磨脚，带着备用的。”孙桑桑说。
叶茨一看，果然，孙桑桑穿了一双新的粉白粉蓝相间的球鞋。
“……那，谢谢了。”
叶茨贴创口贴的时候，孙桑桑一直蹲在旁边，下巴垫在她的膝盖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就好像一只刚睡醒的小猫懒洋洋地打量着什么。
叶茨创口贴贴歪了，不得不撕下重贴。
之前，叶茨从未觉得孙桑桑有多漂亮，他能在一分钟内报出三十个比孙桑桑更漂亮的女孩子的名字，但，文艺青年都会一本正经告诉你，漂亮和美是两码事。埃及艳后的雕像看过不，她漂亮不，真心不漂亮，可还不一样颠倒众生？！
漂亮是一目了然的悦目，美却是能揪住人的心弦的。
学校的桂花在一夜之间全部开放，甜润的香气缭绕着整个校园，广播站广播，禁止摘花。孙桑桑才不理，偷偷跑到教学楼后边的老桂树下，踮起脚伸长手臂，向开在枝头的黄色小花猛下毒手。T恤一短，露出白白一截小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