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影子

“我妈就是大夫,所以我以为我会没事儿的。”

那个下午,我们并没有说太多的话题,晚饭前他回了自己的病房,再来已经是九点钟。

“我能在你房里坐一会儿吗?”进屋的韩城问我。

“嗯?”

“有人要给我送点东西,我的房间不靠窗。”

“可这是二楼。”

“她不怕。”那三个字韩程是笑着说出来的,那时的我只以为那么勇敢又不畏惧的人是他哥们儿,却想不到在我之前,韩程已有了喜欢的女孩,并不是什么暧昧又或者矫情的矜持,他们在一起是公认的事实,全世界只有我不知道。

4.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梁臻。夏天的晚上些微微的凉,她站在一楼的窗台来敲二楼的窗户,顶着爽利短发的脑袋只在二楼的窗台露出一半。

听到声音韩程立刻打开了窗户,似乎若是可以,他一定会把这个姑娘第一时间拉起来。

只是他没有,后来在一本美国作家写的书中读到过这样一句话,“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孩都不会让自己喜欢的女孩陷入危机,因为那是他爱她最后的底线。”

而韩程就是那样,虽以牺牲的姿态拯救我,却从不把真正的危机留给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梁臻,你再来我真告诉学校了。”韩程看着那姑娘,口气极是无奈,似对着女孩他早没了办法。

仰头望着自己喜欢的男孩子,梁臻并不在乎:“我怕你?晚上吃饭没有,这是我妈蒸的香芋和酱牛肉,韩程,逮这机会吃公粮吃得胖点知不知道?你要有点什么三长两短,梁姑娘我是要守寡的。”

接过她用力举着的东西,韩程道:“知道,快回去吧。被抓住看你怎么办。”

“嗯……不回去也得回去了。”屋子外面梁臻的声音并不轻松。

拿着东西的韩程一愣,还没问她怎么了,梁臻就道:“抓不住了。”

伴着那三个字的是韩程的惊呼,就连我也怕她掉下去,忙下床去看,只见玻璃窗外的黑夜并没把那个姑娘的身影吞噬,她就坐在映着薄薄光影中的草地上,没有因为摔倒而害怕哭泣,她扬着一张笑脸,在和韩程拼命摆手之后一瘸一拐的离开。

那晚韩程一直看着她,直至那姑娘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里。

“你女朋友?”看着韩程微微发呆的侧脸,我问他。

“嗯,叫梁臻,很聪明,就是有些疯。”他形容她并未用美丽大方,而是用了聪明。我记得亦舒说,聪明的女人才值得人去爱,而梁臻真的是我在十几岁人生中所遇到的女孩里,最聪明的一个。

那晚梁臻离开后,我和韩程坐在一起吃她带来的香芋和酱牛肉,似乎给自己的女友擦惯了嘴,那晚我嘴角的香芋渣是韩程拿下来的。

和韩程一起被隔离的日子,我们一起打牌、玩笑,偶尔他也会说起梁臻,也正是那段日子的厮守,让我对这个笑起来很温柔的男孩子有了永不离弃的念头。

5.

那个夏天的末尾,知了在树上鸣叫,我提着行李和韩程一同出院,因为不习惯光,我抬手去挡,而前一刻还在我身边的韩程,后一刻已把别人抱在怀里。

我第一次认认真真去看梁臻就是在那个午后,穿着运动装的女孩短发飞扬,脸是健康的小麦色,鼻梁散落着几颗可爱的雀斑,那并不是一个漂亮女孩,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似乎带着光,吸引着你去看她。

那个下午韩程离开之前回头问我:“你去哪?”

“回宿舍。”

“你不回家?”这次问话的是梁臻。

我摇了摇头,提着行李道:“我家在外地,我妈也是医生,这时候回去她也没时间照顾我。”

“那你爸呢?”

我爸呢,我曾无数地问过母亲“我父亲去了哪里”这个问题,更多时候不像梁臻问的这么无辜。因为我父亲因车祸去世,母亲为怕耽误我中考,并没有告诉我这个消息,当我知道一切时父亲已经离开十几天。而知道他临终唯一的愿望只是想见我的时候,我近乎疯了。我和从小对我给予厚望的母亲彻底决裂,并用离开来惩罚她的自私,可惜这女人并不在乎。在我拿着行李离开家来九溪那天之和我说:“宋词,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为你做的。”

明白?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会明白为什么我父亲死的时候没有见到我。

见我沉默并不回答,梁臻松开韩程的手走到我面前,一把拉住我道:“既然你不回家,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我反正要掏腰包,不介意请两个人。”

“可……”因为自幼被母亲给予厚望,我的世界全在学习中,我乎没有朋友,所以第一次得到那样热情的招呼。

“可什么!”

见梁臻这样热情,韩程也道:“是呀,一起吧,咱们吃穷这个吝啬鬼。”

“你才吝啬!”

于是我跟着梁臻和韩程一起离开了学校,因为非典肆虐,街上几乎没有人,实在找不到好的馆子补身体,梁臻带我和韩程去了她家。

九溪小巷子里的小房子,韩程熟络地和一栋楼的邻居打招呼,那些老人操着九溪话玩笑他们,似再说,囡囡这么小就把女婿带回家,而梁臻只是嗤嗤地笑,什么都不说。

那晚一切再自然不过,梁臻是个好女孩,若嫁给韩程也一定会是个好妻子,那顿饭是父亲离开后,我吃得最饱的一餐。晚上三人一起玩牌,韩程似乎很喜欢看梁臻着急,总或有或无地联合我叫她输牌,不过更多时候,他总拿着决胜的牌什么都不出,任梁臻赢得高兴。那样的他们,让人看了幸福。

天黑后韩程送我回学校。没有梁臻,因为街道的安静,两个人的路漫长了许多,我说:“韩程,要没你,或许我就死了。”

“怎么会,没那么严重,别把我说的跟你救命恩人似的。”

“真的,你知道张国荣吗?那时候我难受得只觉得,或许下一刻我就会死,如果我跑得快一点,也许还能在奈何桥上遇见哥哥。”我认真道。

也许是打惯了梁臻,韩程伸手就敲我的脑袋:“你那小脑袋都在想什么?还奈何桥。宋词,科学知不知道?小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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