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
文/布小爆
那里总是很潮湿,那里总是很松软,那里总是很多琐碎事,那里总是红和蓝。
—— 达达乐队《南方》
(一)
我常常在设想,如果我是电影里的女主角,那我该怎么开始介绍我自己,或以一个什么形式的开场出现在电影屏幕上……穿着性感的内衣,在镜子前卖弄一下姣好的身材,给双唇来点诱人的大红色,然后蹬上一双漂亮的高跟鞋……
可是现实是……
“阿妹啊,还不起床上课啦!”我妈操着一口地道的闽南话喊我,声音盖过阁楼外边榕树上的知了的叫声。
一堆肥肉在小床上来回翻滚着,虽然不舍得离开温暖的被窝,还要努力睁开一双被眼屎糊住的眼睛答她,“起来了啦!”
我睡眼惺忪的在天台上刷着牙,夏禹穿着花色的大裤衩光着膀子,肩上挂条旧毛巾也上来了。每次我看他刷牙猛摇头就浑身难受,似乎跟牙刷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最后漱口的时候猛灌几口水,仰着头发出呜啦啦的声音。
“你能不这么恶心吗?”
他抬头白了我一眼,“要你管哦,死八婆。”
“我是小雨,我爱你,你爱我吗?我是大禹,我智障,你治水吗?”
“你最好别让我逮到你,死肥仔!”他骂我。
“大清早就闹嘴,要死哦!”我妈扯着嗓子朝着上面吼。
我们之间的战争从他搬到这条巷子起就开始了,掉牙的数量,刷牙的时间,写作业的效率,没有一件事情不能成为我们战争的导火索,而我妈的怒吼则是终止我跟夏禹之间战争最有效的武器,
下楼的时候,铺子前已经围了很多人,老爸的摇椅旁放着一个老式的留声机,蔡琴的声音正慢慢悠悠飘出来。爸妈每天很早就起来开始做准备工作,一直到七点,锅贴烧卖包子馒头豆浆牛奶都统统上架,老爸挺着圆滚滚的啤酒肚露出十几年如一日的微笑站在铺子前,我妈呢,挥舞着两只肥胖却又麻利的胳膊,算钱找钱。
夏禹比我早一步,坐在长板凳上优哉游哉地吃着馄饨,脚下的人字拖一甩一甩,似乎在庆幸着胜利。真庆幸他去读了职高,没有和我同校,不然真的要崩溃。
老街坊,小弄堂。这就是我所在的南方的沿海小城每天早晨所发生的景象,海风吹着老榕树,空气里带着丝丝的腥气。
我是安生,十七岁,有点小胖,留着很白痴的学生头,每个星期的星期一都要穿着已经掉色的海军服去参加升旗仪式。
(二)
来到班级,林半夏就跟饿死鬼一样冲过来抢早点,似乎上个星期五的被拒事件没有留下一点阴影。
是的,林半夏在上星期五被校草徐子崴同学再一次拒绝了。例行大会一结束,林半夏就拉着我把徐子崴堵在楼梯口,“徐子崴,难道跟我谈个恋爱会死吗?”因为人非常多,徐子崴没有听清楚,所以本来就大嗓门的林半夏又升了一个分贝说,“我说,你跟我,谈个恋爱,会不会死?”徐子崴有点莫名其妙看着她,又看了一旁想钻进地下的我,然后绕过我们就这么走了,就这么,走了……
留下气的要吐血的林半夏和一脸尴尬的我。
可现在的林半夏一口咬着小笼包一边露出很爽的表情,“还是你妈的手艺地道。”我把书包塞到抽屉里,警告她,“你如果还想吃到我妈地道的手艺,你这次必须死了这条心,我绝不会再免费帮你给徐子崴送早点了。”林半夏这个缺德鬼,为了追人,让我天天给人家送早点。
“他跪着求我,我们都不带给他半个包子的,成不?”她谄媚地看着我,“一会儿升旗仪式,我跟你站一起啊。”
“你早该认清自己了,死矮子一个,还非要站在最后,就为了跟徐子崴站一排,你说你站一排中间还隔着那么多人呢,人家根本就看不到你好吗?”
林半夏故意大声朗读着课文,不再理我。
很多时候我都不能理解林半夏的种种行为,比如,每一节课下课都要拉着我去上厕所,还要绕很远,只为了经过徐子崴的班级,每次不过两扇门两个窗子的距离,她都会脸红的一塌糊涂,紧张地捏着我的手,然后装作不经意朝里面瞟几眼。暗恋果真是让人费神伤脑筋的一件事情。
一如她也不能理解我为什么到了这个年纪还不开窍,人如果在这个年纪没个喜欢的人,那跟白菜又有什么分别?
所以她经常称呼我为大白菜……
(三)
下午放学半个小时后,夏禹开着小三轮车来接我们,他把我的小车折叠好夹在我们的货物中,我跟林半夏一个坐左边一个坐右边,雄赳赳就杀向夜市。
我们已经摆了大半年的地摊,从卖洋娃娃、生活用品、套圈圈,摆着那种大喇叭放在摊子旁边,在街头发出吵闹的声音,“2元2元,统统只要2元,看一看,瞧一瞧,2元就能买到放心舒心。”后来林半夏说这实在是不上档次,所以我们改成了卖鞋子衣服,然后一直坚持到现在,一开始最让我们头疼的讲价后来演变成了我们最喜欢的事情,当我们认识到讲价真的是一门学问的时候,腰间的小包已经开始越来越胀,林半夏跟我已经成为了一个十足的小奸商。
我低头理货的时候,林半夏在一边发呆,不一会儿她戳我背,“你说徐子崴会跟殷茹在一起吗?”
“应该不会吧?!”我迟疑一下答她。
“怎么不会呢?殷茹长得又漂亮,又会唱歌又会跳舞的,我要是男生肯定喜欢他。”
“废话,我要是男生我肯定也会喜欢啊,谁不喜欢美女。”
林半夏听我这么一说又不干了,“靠,我三俗你也三俗吗?”
“好好好,不喜欢,我要是男生,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可爱里带点奔放,洒脱里又带点羞怯,不装逼不做作,做女朋友再合适不过了。”
“你们可真会自我安慰。”夏禹好死不死非要毒舌一句。
“夏禹,你丫不嘴贱你会死吗?会吗?”林半夏喷他,顺带大力掐了一下他胳膊,夏禹只得妥协,“好好好,半夏是最漂亮!最美的姑娘行不?”林半夏莫名其妙朝夏禹发火的时候,他从来不跟林半夏顶半句嘴。从林半夏还跟我们住在一个巷子里的时候就是,林半夏说一他绝对不会说二。虽然后来半夏搬走了,他还是不会跟她争一字半句。